散文精选 ▎军 营 里 的 野 猫(文/ 彭世民)
军 营 里 的 野 猫
文/ 彭世民
我们所在的部队,周围都是波涛起伏的群山,很多野猫就生活在这群山的林子之中。
野猫灵活而又警惕,麻雀、蚱蜢、蝉、蛐蛐之类小动物,都是它们嘴里的美食。我们训练有时候不小心侵略了它们的领地,这些野猫就像受过特殊训练的杂技演员,一闪就爬到了高高的院墙上或攀上树杆枝桠上去了……
野猫多了,山上找不到食物,它们就会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到营区内干点“偷盗”的营生。尤其是到了冬天,天寒地冻的,野猫没有了食物来源,一到开饭的时候,那些野猫们就会如约而至,蹲守在食堂边的小山坡上。但这些猫生性警惕,多疑,它们不敢靠得太近,等我们吃完饭离开了,就聚集到了塑料桶边来拾剩饭剩菜。后来,这些野猫见我们没有恶意,胆子渐渐大了起来,我们把食物丢在地上,它们叼着就跑。
这些野猫之前并不是野猫。早几年前,由于部队驻地偏远,宿舍周边都是茂密的山林,营区老鼠比较猖獗,无论白天还是夜晚,经常能见到四处乱窜的老鼠身影, 可恨的是这些可恶的东西不但常去饭堂偷食, 而且常常把战士们放在床头柜的衣物书籍等咬得千孔百洞,就连下水道管子它也拿来做磨牙的工具。有一回,还在一个公派外出进修女干部的空床垫被下生了一窝小崽子,等主人回来,愣是把那女干部吓得花容失色,小心脏差点碎了一地。
白天营区内人来人往,老鼠们还不敢太放肆,一到夜晚熄灯之后,老鼠们的行动便进入兴奋期,睡在床上能清晰地听到它们的动静。有时候老鼠为了争夺地盘,相互撕咬尖叫,情急之中甚至跳到床上,我就曾与同宿舍的战友气急败坏地用铁锹直接拍死过两只胆大妄为的战将……当时我想,老鼠这么多,军营里要多养些猫就好了。
后来听说特务连的一名回家探亲的战士,还真的从家里带来一公一母两只大猫。
也许是换了新环境,也许军营每天的起床号和宏亮、整齐的口号声吓着它们了,两只猫把家搬到了树林中废弃的旧房子中去了,那里的墙脚堆满杂物,角角落落全是树木,杂草丛生,因为杂乱,它们选择在那里安营扎寨。
就是这两只猫,它们不断的开始在山林中休养生息,繁衍后代。这是野猫天生就是狩猎者,除了捕捉老鼠,它们还经常猎捕小鸟、野兔之类的动物。在树林里呆的时间久了,它们一只只都变得生龙活虎、野性十足。到了夜里,它们躲在路边的树丛中,只有眼睛像两个夜光玻璃球发出一闪一闪的光。倘若不是有路灯的映照,我想在漆黑的夜里也是够吓人的。
家属和小孩随军到了部队。我们一起外出散步,碰见路边窜出的猫,女儿兴奋地学着猫“喵喵”的叫声呼唤它们,可此猫非家猫,听了女儿的叫声,它们反而迅速地躲开,纵身窜向幽深的树林。
一个周末,我在周边的池塘钓了些小鲫鱼、小鲤鱼,女儿开心地挑几条红鲤鱼放在脸盆养着玩。野猫可能闻到鱼的腥味,趁我和妻子不在家的时候,二只野猫从窗户缝隙中钻了进来,把脸盆打翻在地,地上那些活蹦乱跳的小鱼们很快就成了那些野猫们的美食。
正在看电视的女儿听到厨房里发出“砰!砰!”响声,等她赶到厨房时,一只野猫叼着鱼从窗户的缝隙畏罪潜逃;另一只猫稍微迟钝一点,与女儿碰了个正着,它迅速从孩子脚边逃脱。女儿哪见过这种野蛮的偷盗架式,当场把她吓坏了。我一回家,孩子就来给我告状。她说部队的猫都很坏,偷吃了她养的鱼,还一副凶巴巴的样子。要是这些猫都像老姑家的猫就好了,我愿意天天给它喂鱼吃。
其实,女儿是挺喜欢猫的。有一次,我带女儿到乡下姑姑家走亲,一只大花猫带着四只小花猫就躺在姑姑家门口晒太阳,那四只小花猫毛绒绒,肉乎乎的,一双圆圆的眼睛用一种不谙世事好奇的眼神看着我们,也许是因为不熟悉,很快,大花猫就领着四只小花猫躲进屋里去了。小猫到底小,好奇心重,也许是想祈求友情,没过一会,有二只小花猫从椅子底下钻出来,歪着小脑袋到处晃悠,女儿学着它们喵喵地叫上几声,它们就应声朝着女儿那里去了,围着女儿不停撒娇,小猫腿脚还不稳,跌跌撞撞,“喵,喵——”亲昵地叫着。它跟着女儿,亦步亦趋,女儿走到哪里,它就跟到哪里,寸步不离。
女儿和小猫近距离亲近了几个小时,离开姑妈家时,四只小猫把我们送出好远,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姑妈见女儿喜欢这些小猫,让女儿挑上一只带回家。但被我们拒绝了,我们住在城里,不方便收留这些小家伙。我看出女儿眼里满是不舍,回家后,给她买了一套老鼠和猫的动画碟片。她常常看着看着,被“托姆”的自以为是和“吉西”的聪明伶俐逗得哈哈大笑;也有时候她批评猫太笨——猫大,鼠小,猫却经常被鼠玩得团团转,她为猫愤愤不平……
到了部队,这些野性十足不近人情野猫,女儿对它们既爱又怕。
有一次她对我说:爸爸,这些野猫要是能驯养成老姑家的猫一样听话就好了。
女儿的这个想法我曾也有过,经她一说出来,我也打算尝试尝试。不久,我又钓回不少鱼,妻子把鱼杀好挂上窗台上吹风晾干,中午我们在吃饭,那些猫又瞄上了窗台上的鱼。这次,猫没得逞,被我及时发现赶走了。但那些猫还是贼心不死,躲在树林中死死盯着窗台上的美食。我突然萌发一个想法,用鱼作诱饵,引一只猫进屋,关起来驯养,时间久了野猫就会变成家猫了。
但野猫警惕性高,轻易不肯就范。
一个周末的中午,我把卫生间的门开了一条小缝,取一条鱼挂在卫生间窗台边上,再把绳子拴在一只玻璃插销上,只要猫进卫生间偷鱼吃,我一拉绳子,猫就会关在屋子里。我们父女俩拈着绳子坐在门口等着,只要一有动静,我们就会猛拉绳子。猫警惕性再高,它也不会想到我们给它设了陷阱。过了一会,一只雪白的大猫跳上窗台,左看右看,没发现危险。于是纵身一跳,进了卫生间。我们一拉绳子,并迅速关上门。猫被我们牢牢地关在卫生间了。卫生间里有水,有鱼,还有我们事先给它准备好的食物,我想先关一两天看看情况再说。
可我们没想到那猫性子暴烈,又是抓门,又是撞玻璃,并不停地发出惨烈的叫声。树林外的同伴也跟着发出一阵阵惨烈的叫声。那叫声听起来是如此撕心裂肺。我想没有办法喂养它,与其强行留下,不如给它流浪的自由。我只好在外面把窗子打开,那只大白猫立刻像剑一样迅速从窗户跳出。
有一次,我们带着女儿到足球场去玩,在一条下水沟旁,一群战士正在那里围着看热闹,我们凑过去想看个究竟,只见几只猫把一条蛇团团围住,竖着胡须,瞪着眼珠,爪牙并举,轮流向蛇发起进攻,一连串的攻击如锋利的钢刀,把那条蛇撕裂得伤痕累累……在场的人个个不敢置信地张大了嘴巴。
从此,我们彻底放弃了驯养野猫的想法。
但是那些野猫也有可怜的时候,到了冬季,营区里常常被厚厚的白雪覆盖,冽冽北风,吹到脸上似刀割般锋利。在萧瑟的山林中那些野猫们无处生存,它们就在那片瓦砾废墟间避风躲雨。
那年冬天,部队盖新房,把这片属于猫群的瓦砾废墟间拆了,那些野猫四处逃散,在野外任凭风吹、雨打、霜冻、雹砸,饥一顿,饱一顿地过着日子。有一天晚上,天上飘着大雪,气温也降到零下,我们都在屋里烤火看电视,突然听到有东西抓门的声音,起床开门一看,有两只小猫躺在门口瑟瑟发抖。女儿见小猫冻得快不行了,她央求我们收留它。我从屋里找了个纸箱,妻子把我的旧棉袄剪了,做了个窝。每天,女儿总会把猫窝收拾得干干净净,香喷喷的,一日三餐,变着花样给小猫喂食。
两只小猫一只是纯白色的,一只是黑白相间的,刚收养它们的时候腿脚还站不稳,走起路来跌跌撞撞,眼睛里对我们流露出的满是惊恐和敌意,有时候还显得暴躁不安,根本不让人碰它。但它们最终还是抵御不了饥饿与寒冷,看到女儿天天把美食端到面前,它们总是用贪婪的眼睛盯着,最终还是没有抵挡住诱惑,狼吞虎咽把美食吃进肚里了。
两只小猫越长越可爱,性子也慢慢地变得温柔敦厚了。女儿给它们取名叫小白和小花。小白样子文静,性格温驯;小花可爱活泼,调皮好玩。它们偶尔也会对我们抛个媚眼,撒个小娇什么的。女儿的开心果,太阳出来了,女儿把它们搬出去,让它们接受阳光的暖照和新鲜的空气,有时候还与它们玩游戏。在女儿细心照料下,它们又像姑姑家的小猫一样,开始同我们亲昵、撒娇。
在不知不觉中,小猫一天天长大,天气也一天天变暖,等到开春时节听到山林里的野猫呼朋唤友的熟悉叫声,它们便开始频繁外出。
野猫终究是野猫,生于野外,野才是秉性。最先外出的时候,一天还回家二三次,吃点东西就跑了,慢慢地变得二天三天回家一次,甚至一周二周都难得回家一次。
后来女儿上幼儿园去了,小猫就彻底重获自由,回归山里去找属于自己的领地去了。一晃两年,一天夜里,月亮把银辉撒满军营,我们牵着女儿在院子里散步,消失两年了的小花突然从树林里钻出来,见到我们既不躲,也不闪,在它感觉到的安全距离的范围内温情地与我们对视着……
虽然小花始终和我们保持距离,但其实它还是有感情的,它们选择离家出走,不肯与我们亲近,也许是它们习惯了野外的生活吧。
作者简介:
彭世民,湖南省平江县人,毕业于国防科大,毛泽东文学院第十三期中青年作家班学员,湖南省作协会员,湖南省儿童文学学会会员,作品先后在《湖南文学》《少年文艺》《海外文摘》《芳草·潮》《湖南散文》《小溪流》《人民日报》《解放军报》《中国国防报》《中国青年报》《中国组织人事报》《湖南日报》等报刊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