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克邦散文赏析 ▎《故事会》带给我的烦恼
《故事会》带给我的烦恼
文/刘克邦
2007年4月13日,星期五,又是一个周末。
下班后,与几个朋友吃饭,多喝了两杯,有点晕乎,轻飘飘的。上级部门要求上报一个材料,临时任务,非常紧要,下班时部下才交到我手中,晚上得修改定稿,明天一定要报出去。七点多了,酒醉心里明,不敢耽搁,踉踉跄跄回到办公室,在灯光下,坐下来,静下心,提起笔,阅改起那份材料来……
与《故事会》栏目组的朋友合影
“嘟……嘟……嘟……”正反复掂量着如何突出特点、调整结构、修改好内容时,搁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并随着震动信号“滋滋”地在桌面上抖动起来。
真是扫兴得很!好不容易刚悟出一点头绪来,一下子全被这突如其来的干扰给打断了。拿过手机一看,来电显示:“1397482……”在我存了上千个号码的手机里没有此号的信息。
“该死的!”我恼怒地骂了一句,掐断了对方的来电。调整一下心绪,重新回到苦苦的思索中……
“嘟……嘟……嘟……”须臾间,手机又响起来了!
一看,“1597359……”又是一个不熟悉的电话。多少年来,我早有一个自定习惯,晚上一般不接生疏电话,且不说今晚还有如此重要紧迫的任务。不理它,一伸手,按下回绝键。
刚拿起笔,“嘟……嘟……嘟……”手机再一次响起。
“1334132……”手机屏上,还是只有号码,没有姓名显示,理所当然,又把它掐断了。
刚掐断,手机又响了。眼睛一瞟,依然是生疏电话,又把它掐断。就这样,掐断,响起;响起,掐断;又响起,又掐断……一时间,电话接二连三,络绎不绝,有手机号,也有座机号,有本市电话,还有外地长途,且都是从未接触过的陌生号码。不到半个小时,竟有三十多个生疏电话打进来。
今天是碰哒鬼了!我再也无法集中心思和精力将材料阅改下去,干脆停下笔来,去探个究竟,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拿起手机,翻开“未接来电”号,任选一个拨过去。“喂!”刚接通,对方“啪”地一下挂了。再拨一个,也一样,不接。再拨,还是不接。一连拨了五六个号码,都如前面的一样,拒绝通话。
这就怪了!明明白白是对方拨过来的,我拨回去,怎么不接呢?不甘心,继续拨,非弄个水落石出不可!
“你是谁?”终于有人答话了。
“我问你是谁!你打我的手机呀!”我反问他。
“哦……”对方迟疑了一下,“刚才一个朋友拿我的手机打的。”
“可能……是他……拨错了号。”对方吞吞吐吐,补充了一句,把电话挂了。显然,他在说谎。
我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的,换一个再问问。
比前面拨的顺利,一下子通了,“喂!你找谁?”
“我找你呀!你在哪里?”我吸取了前面碰壁的教训,用熟人一样的语气和他说话。
“我在郴州!我怎么不认识你呀?”对方虽然礼貌,但我心中还是“格登”一下,我的妈呀,长途电话!
“你不认识我,那你刚才打我电话干吗?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的呀?”这时候,我急切要解开那个谜,管它长途不长途了。
“对不起!打扰你了!”他很快就想起来了,也很坦荡,“我刚看了湖南经视台的《故事会》,里面的男主角的手机是这个号码,顺手试一下,看到底有没有这个电话,没想到一拨就通了。真不好意思!”
湖南经视台在节目中公布了我的手机号?我大吃一惊!转而一想,不会吧!再核实一下,看看是真是假!
正想着再拨一个“未接来电”试试看时,“嘟……嘟……嘟……”手机里又一个陌生电话打进来了。
“喂!你是亲爱的罗哥吗?”电话那头,一女声特别响亮。
“哦,你有事吗?”我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支支吾吾,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罗哥,你好帅哟!出来坐一坐好吗?”声音娇滴滴地,肉麻得很。现在的女子也太大胆了,面对素不相识的男人,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也敢做。
“你怎么知道我的?”我答非所问,与她周旋着,为的是想了解核实前面那人说的是否属实。
“刚才在《故事会》看见你了呀!我们好喜欢你的呢!”放荡无忌,徒然间我冒出一身的鸡皮疙瘩。
“要他过来罗!”“请我们的客罗!”“和我们一起玩一玩罗!”……电话那边嘻嘻哈哈,打打闹闹,哄堂大笑,不堪入耳。听得出来,旁边还有一群激情亢奋的女孩。
是一群下了课在宿舍里闲聊的女学生?还是一伙刚刚下班正洗的洗头、洗的洗衣忙碌着的女服务员?抑或是一帮子在灯红酒绿杯觥交错中的坐台小姐?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但有一点非常明显,此时此刻,她们比我随意得多,开放得多,都把我当成了偶尔发现或意外捡拾到的一件“玩具”,或者是捕获到一只“猎物”,可以任其嚣张地、肆意地、尽兴地取乐、消遣、调侃、发泄……
我成什么了?岂有此理!刹时间,一股被羞辱之火从心底升起,在全身蔓延,冲出脑顶,我狠狠地按下了回绝键。
经视台、故事会、男主角……还有我的手机号,把这些东西串起来,我虽然没看这档节目,但我完全明白了我被众多来历不明电话肆意骚扰的缘由。
我好气愤!一定得问个来龙去脉和是非曲直!
翻开省委办公厅印制的内部电话号码本,找到了省广播电视局欧阳局长家中的电话。电话拨通了,欧阳局长的爱人告诉我,他不在家。只好拨他的手机,还好,一拨就通。
“是欧阳局长吗?”我按捺住心中的火气,尽量将语气放平和一点。
“是啊!你是……”这么晚了,一个生疏电话找他,他一定很奇怪。
“我是省国库集中支付核算局刘克邦,找你反映点事。”接着,我把被电话不断骚扰,并了解到被骚扰与经视台《故事会》有关的情况一五一十向他诉说了一遍,并要求他过问此事,并给予答复。
我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气恼,加上晚餐酒精未消,略带几分醉意,语气生硬,措词激烈,有点得理不饶人的气势。不知欧阳局长高不高兴,但我言辞凿凿、理直气壮,他无法拒绝,还是爽快地答应,你别着急,我马上就去查问,弄清是怎么回事,如果确有此事,一定要他们妥善处理。
电话还在一个一个地打进来,骚扰还在一拨一拨地进行,时间也一刻钟一刻钟地过去了,欧阳局长那边还没有回音。我陷于烦燥之中,等不及了,又一个电话打到老朋友省广播电视局刘处长那里。刘处长听了,十分惊讶,替我打抱不平,怎么会有这种事呢?我马上就查!马上就查!
不一会儿,刘处长来电,告诉我,她问了主持这档节目的王燕,王燕说,她们节目中没有公布别人手机电话这一情况,是不是我搞错了,类似这样的情感节目,长沙政法频道还有一档,问问他们看看。
一听,我就知道,是刘处长张冠李戴,搞错了。我再一次告诉她,公开我手机号码的百分之百的是湖南经视台刚刚播放过的《故事会》栏目,不是《寻情记》,与王燕无关。
就这样,我在办公室,一边修改着那份要上交出去的材料,一边在无谓地应对着那些接二连三无聊的电话,等待着那边的回音。
终于,快十一点了,刘处长电话来了,她将此事向胡局长汇报了,胡局长亲自过问了此事,他找到了在北京出差的经视台吕台,吕台十分重视,电话追问《故事会》栏目组,栏目组将刚刚播过的《故事会》调出来察看了一遍,节目里确有涉及我手机号码的情节,吕台严厉批评了栏目组,责成他们迅即改正。栏目组负责人承认是他们的失误,使我受到了骚扰,并想现在就来我家赔礼道歉,下周胡局长再带栏目组一起请我吃饭,为我压惊。
我当即回复刘处长,请她告诉胡副局长,《故事会》所为,确实让我好烦,也好生气,一档面向全省公众播放的电视节目,怎么能不严格把关审片,随意使用有可能真实存在的11位数字的手机号码呢?我接受他们的道歉!保留如再遭骚扰则要求赔偿精神损失的权利。今天太晚了,我也不想他们来我家了,上门赔礼道歉就免了!至于胡局长请我吃饭的事,以后再说吧!
没多久,我收到《故事会》栏目组负责人发来的短信:“刘局长,您好!我是故事会的制片人,今天我们节目中无意出现了您的手机号码,给您造成了相当大的麻烦,我向你诚恳地道歉,当时我们节目中有个情节,是女主角给男主角打电话,用的是特写镜头,演员随意拨了一个号码,万万没想到竟然是您的手机号,台领导已经对我们进行了严肃批评,并将处罚相关责任人。我们将购买一部手机给您,替你更换一个新的SIM卡,作为对您的精神补偿。再一次向您表示深深的歉意,希望您能原谅我们的失误。谢谢您!”短信占据手机荧屏长达两个多版面,可见态度之诚恳。
“虽是无意,却害苦我了。”我的怒气消解了许多,但责怪还是要的,一则短信回了过去。
“我们给您造成的麻烦是相当大的,无论怎样的言语都难以表达我们的歉意,只希望您大人大量,多多包涵。万分抱歉。”短信过来,他再次表示歉意。
“算了吧!你已经道了歉,我还能说什么呢?”虽然我为我今晚没能集中精力,认真修改好那份上报材料而感到十分懊恼,但事已至此,再发牢骚也是白搭,只好自认倒霉吧。
“谢谢您的宽容和理解。下周一我们再登门当面向您道歉。”夜已经很深了,显然,传来的短信上显露出他的不安。
我在想另外一个问题:《故事会》栏目组在节目中公开我的电话,使我受到严重骚扰,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们都负有责任,都不在理上;而我呢,由此被无辜滋扰一番,工作受到影响不说,心理上郁闷得很,是受害者,理占上风。一个无理,一个有理,有理者向无理者斥责、讨个说法无可厚非。但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谁也不能保证在日常工作与生活中不出一点偏差和过错。《故事会》栏目组知错了,认错了,并向我赔礼道歉,应该说礼到意到了。这时候,如果我仍然抓住不放,甚至得寸进尺,向他们提出苛刻要求,接受他们的物质赔偿,那我的对也就变味了,理也不直了。
我可不能让有理变成无理呀!
作者简介:
刘克邦,文 创一级,中国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湖南省作协全委会委员,湖南省散文学会名誉会长,在《中国作家》《北京文学》《天津文学》《散文百家》《散文海外版》《芙蓉》《山西文学》《湘江文艺》《湖南文学》和《文艺报》《中国文化报》《中国财经报》《湖南日报》等报刊发表文学作品200多篇,出版散文集《金秋的礼物》《清晨的感动》《自然抵达》《心有彼岸》4部,获全国第六届冰心散文奖、湖南省第四届毛泽东文学奖、《中国作家》杂志社征文一等奖等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