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精选 ▎日 啖 莲 米 三 百 颗 (文/ 谈雅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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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 啖 莲 米 三 百 颗
文/ 谈 雅 丽
阳历七月,正是新鲜莲蓬上市的季节。街头巷尾,常常有挑着担子卖莲蓬的沅水男人,黑头黑脸,但竹担上的一个个莲蓬却新鲜带水,莲子还没有被一双粗笨的手剥出来。这是今年新摘的第一批莲蓬,虽然价格昂贵,但不一会儿竹担子里就被一抢而空,大家都赶着买回去尝鲜呢。
新鲜莲子睡在莲房里,等卖莲的男人一粒粒剥出来,慢慢集成一小盆,莲子颜色青绿,最年轻的那些莲子呈长椭圆形,一粒挨着一粒,刚刚醒过来,便好奇地打量着城里的世界。
在初夏阳光灿烂的荷塘里,荷花和荷叶占领着洞庭水网。“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是指荷花盛世,苏轼另有关于莲子的好诗“城中担上卖莲房,未抵‘洞庭 ’泛野航,旋折莲花剥莲子,露为风味月为香”,正是摘莲、卖莲、剥莲、食莲的感觉。
莲花凋谢不过十多日,稚嫩的莲蓬一遇阳光就鼓动饱满,卖莲季节很快地来到了。为了保持莲子的新鲜可口,卖莲人会择露水未干的黎明去荷塘采摘,不等天亮坐上早班车挑到城里沿街叫卖。隔夜莲子的颜色和口感完全不同于带露水的那种,莲子吃的就是一个新鲜。新鲜的清甜,新鲜的嫩绿,新鲜的夏日荷塘味道。
早上我遇到街边卖莲的那个中年男人,衣服上多有泥点,他头也不抬地剥莲子,一分价也不肯少,说是早上三点钟打手电到塘里摘的,因为看不见,手都给划伤了。他家的莲子果然香甜得很,外壳浅绿,一剥即动,莲米嫩白清脆,连中央那根苦莲芽也滑嫩可口,让人吃得销魂不已。
婆婆的邻居叫着盛,他前年承包队里的大湖,种了莲藕。因为是世交,每年八月份,他都会托人从乡下带来一大蛇皮袋的莲蓬,我们往往花几个小时一粒粒剥好,青绿的放在一个盆里,直接生吃;黑绿快成熟的另装一个盆里,放一小勺盐花煮熟了吃,味道很粉,像板栗,据说含淀粉丰富。煮不完的,剥出白胖胖的莲米,放在冰箱里保存。过些日子,用莲米炖土鸡、炖排骨,炖得汤汁乳白,莲米粉甜,也是我们的所爱。
沅水边的农家餐馆,屋前屋后常常都有荷塘,有些农家甚至就以荷花命名,比如荷塘月色、看荷人家、荷香居等。农家的莲蓬多是可以随便摘了来吃,但如果要整袋带回家,就要请服务员用长蒿去打一些,然后过秤交钱,市场价交易,但味道比市场的却更胜一筹。因为我是出生在莲蓬季节,每年生日之时,都喜欢选择到有荷塘的人家订餐,看的是荷花盛开,所吃菜肴里多有一份莲米炖汤,看荷品莲,不觉时光流逝,岁月更迭……
为了满足口舌之福,我们也曾多次去过荷塘采摘莲蓬,脚下是碧水莲叶,头上莲蓬万头攒动,或青或绿或黑,争先恐后地招摇。我们在荷塘穿梭,划着小船,莲梗上都是刺,所以事先戴好了袖套,选择嫩得恰到好处的莲蓬先吃一个得意忘形,然后将够得到手的莲蓬一一采摘下来,装进袋子,采摘的莲蓬一回家便一股脑儿倒在地上,请屋里屋外的大人孩子先分享一回,请他们剥莲子,分袋装。采莲是人与人之间增进情谊的方式。
快要变黑的莲蓬会特意留在荷梗上,过几个大太阳,它们变硬变黑,慢慢脱离莲房,采莲人大规模采摘脱粒后,再晒上几个毒太阳,它们外壳变得黑硬,易于保存,就变成了可以四处流通的商品。黑莲子多流行于普通的老百姓家里,价格不贵,小时候,母亲常于夏末到荷塘人家买上十多公斤,用袋子存放到粮仓,可以一直吃到过年。我们把莲子当零食吃,用小锤子砸开莲子后生吃,有时也用小火翻炒,等黑壳变得焦黄后起锅,炒后莲子的硬壳易于咬开,里面有一股焦香,越吃越上瘾,因为用力咬莲子,偶尔舌头嘴里打了血泡也照吃不误。
莲子去壳装入真空袋后,便是送礼佳品了。因为性格温吞,又有很好的滋补效果,所以是送给长辈的最佳礼物,冰糖莲子银耳羹,薏仁莲子粥,硬硬的莲米需要先用高压锅压上一小会才能化融,味道亦是不错,但早不是新鲜莲米的味道了。
吃莲蓬的季节一直可持续两个月。“日啖莲米三百颗,不辞长做武陵人”,不是水乡泽国的人很难体会那种搅动舌尖的美味享受,新鲜的莲蓬是不能过夜,不能保鲜,不能做长途运输的,正如我们不能保鲜的青春。
那么清甜多汁,味道鲜美……我们在街头巷尾追逐着这些落入人间的尤物,就像追逐年轻时那份难能可贵的爱情。
作者简介
谈雅丽,湖南常德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散文学会会员。在《人民文学》《文学界》《湖南文学》《文学港》《中国三峡》《长沙晚报》等刊物发表散文十万多字;著有长篇散文集《沅水的第三条河岸》。获《人民文学》全国散文大赛二等奖、第28届湖南省青年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