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精选 ▎三 绝 石（文/ 梁瑞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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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绝 石

文/ 梁瑞郴

这故事，几分悲催，几分感念。虽不及桃园结义那般惊天动地，却也有令人动容，不可名状的感动。

这年清明，霏霏淫雨，四野苍茫，很有些让人断魂的景色。湘西龙山火岩的山路上，有两人在泥泞山道上攀沿，其中一已近老人，气喘吁吁显出行者的艰难。小时候，这巉岩山路，每日往返，不觉出如此艰难，但今天在苦雨冷风中，感觉到如此疲惫不堪，他咬了牙，往上行进。山顶上，有鸟叫声，凄厉而划过天空，又仿佛有“铿铿"伐木声，远去，慢慢消失于无。他的双腿渐渐无法支撑沉重的身躯。他顺势一跪，终于匍匐于山道之上。

“爹呀一一娘呀一一儿子实在走不动了，只好在此跟你们跪拜，烧些纸钱，辛苦你们自己领了去吧!”

同行者见舅舅如此状，只好取了香烛纸钱，就此焚烧。冷雨中青烟袅袅，纸尘漫漫，那一缕思亲情绪飘飘而上……

故事如果到此结束，不过一个桥段而已，听完后你可以莞尔一笑，也可以心神会意，发出笑过之后的感叹。那满含孝意的呼爹喊娘之声，竟以这样喜剧的形式结束。

这的确是一个真实的故事，闻者乍听总有几分疑窦。我起初不太相信，以为是友人的搞笑，但往下故事的延展，我不仅相信，而且认为有必要将这故事记录下来。

庚子年深秋，随“三湘巨变看龙山”第三次来龙山。同行者中有凌宇与黄叶兄，在洛塔石林天坑避雨时，两位讲完这故事后，担心我不相信，凌宇翻开手机说，几年后的清明，当火岩牛都不走的山道修了公路，我和黄叶专程到蔡测海的老家，寻找到蔡测海跪拜之地，并在两位老人的坟前代蔡测海替父母烧了纸钱。

喜剧到此变成了正剧。

凌宇和黄叶在坟前拨通了蔡测海的电话，告知代他向老人家烧了纸钱。已经年逾花甲的蔡测海哽咽了，老泪纵横。一个老哥，一个贤弟。一个是名满天下的沈从文研究大家，一个是建树诗赋的书坛方家，居然代兄弟行孝。长江学者谭桂林闻之，慨然感叹，古之君子之风今又重现，幸哉!蔡测海则当即提笔作诗，诗曰：昨夜添柴火苗笑，今朝摆茶亲友到，乘风驾云临竹篁，长揖顿首接板桥，遥想兄弟顾茅庐，野菜山食包谷烧，修得百年同船渡，一世积善八拜交。

黄叶则归访作诗云：“万转千回步步高，参天古木鸟啼娇，回头不见来时路，一鹤腾空上碧霄”。以诗寄情，表达对蔡测海故土的追慕。

凌宇也在蔡测海诗后，以诗作答，诗日：“诗成随口顺心溜，岂有真人甘下流，情切何愁花不语，青山着意鸟啁啾”。酬唱互赠，以示情切。

翌年，凌宇书二诗，黄叶书“蔡测海跪拜处”及诗一并勒石于山道，蔡测海闻之，感叹道，我蔡测海终于在家乡有一块岩石了!

此景此情，虽不说感天动地，也算是文坛一段趣闻，蔡测海事，凌宇诗书，黄叶诗书，堪称龙山火岩三绝石。犹以坟前焚香，跪处立石可鉴。试想今日，又有几人能代人行孝，重情重义?

有人说，蔡测海当年未到父母坟前即焚香烧纸，也有情可原，以祭拜之路险仄，以祭拜之人躯胖，冥冥之中两位老人惜子之情可见一斑。又，没有火岩的巨变，没有公路的直达，想凌宇，黄叶，邦平也关山重重，险阻堪堪，又何能如此顺利抵达蔡的家乡?龙山之巨变，从这个故事可见一斑。

作者简介

梁瑞郴，著名作家，湖南省作家协会名誉主席，湖南省散文学会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