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克邦散文赏析 ▎豆腐花噶肉价钱

豆腐花噶肉价钱

文/刘克邦

　部长要来了!

　部长日理万机，昼夜操劳，来一趟不容易呀!

　大家眉开眼笑，欢欣鼓舞，奔走相告……

　全省人口多，底子薄，工业基础差，农业比较效益低，是典型的“吃饭财政”。

　“不，是‘讨饭财政’!”新来的省委书记，经过一番调查、分析和比较，更形象更精辟地总结表述。

　“吃饭财政”能收支平衡，“吃”得上“饭”，只不过顾不上建设与发展而已。而“讨饭财政”就完全不同了，一年到头连最基本的“一日三餐”也保证不了，需扼紧裤带，只能吃个半饱，甚至吃了上餐，没有下餐，更谈不上“吃肉”“吃鱼”了。

　没有办法，崽是爷娘生的，崽冒饭吃，肚子饿，只能向爷娘要，向中央讨，哪怕是作揖打跪、低三下四地乞求、乞讨。

　在很多人眼里，在财政部门工作，捏着“金钥匙”，提着“钱袋子”，大进大出，一掷千金，好爽，好牛!

　可又有谁知道，不当家不知道油盐柴米贵，没生过崽不晓得那个地方痛，财政人也有自己的忧愁与苦衷。

　吃皇粮的要养家，教师的待遇不能低，看病住院的条件要改善，惩恶除霸需要枪炮子弹，贫困线以下的人口眼巴巴地希求来帮扶，欠账已久的基础设施建设等着开工……

　这些事情，没有哪一项不重要，都急着要办，但是，没有白花花的银子做支撑，都是一句空话、白话。

　钱从哪里来?不能搜刮企业，不能掏老百姓的腰包。否则，杀鸡取卵，竭泽而渔，经济受损，怨愤四起，政府的信誉与威望丧失殆尽。

　自然，筹不到米米，财政部门罪不可逭，吃不了兜着走。

　财神菩萨来了，温暖来了，希望来了。对于省财政来说，可谓吉星高照，蓬荜生辉，是天大的利好。虽然讲规矩、有尺寸，但作为全国的总管家，位高权重，一言九鼎，表个态、签个字的余地还是有的，从大锅子里随便舀一勺给你，就能让你盆满罐满，解决许多大问题。

　当家人反复叮嘱：不能怠慢，搞好服务，一定要让部长满意!

　部长的廉洁、严谨与精细是出了名的，听汇报，看项目，进企业，走园区，深入最底层，风尘仆仆，马不停蹄，身体力行，一丝不苟，令人佩服与敬仰。

　按照惯例，晚餐在下榻宾馆进行。出于礼节，省领导出面，加上秘书长、厅长、副厅长和处长作陪，备上了酒水，多上了几道菜。部长皱起了眉头，脸色阴沉下来。

　厅长反应灵敏，叫来服务员，赶紧把酒水撤下。

　餐毕，部长绷紧着脸，把厅长拉到一边：“下顿子饭，省领导不要来了，到你们机关食堂去，吃自助餐!”

　管接待的副厅长耳尖，心里格登一下，着了急，抢先答话：“部长，饭还是……”

　“别说了，按部长指示落实!”厅长知道他要说什么，厉声一句，堵了回去。

　副厅长暗暗叫苦，作不得声。机关食堂规模小、面积窄、设施简陋，为十几个单身职工弄点饭菜还马马虎虎，但要接待好部长一行的贵客却相差天远，何况还从来没有搞过自助餐。但是，厅长发了话，是不能讲价钱的，至于怎么落实，那是你的事。

　无奈之下，副厅长赶紧回去，与后勤中心主任商量。主任听了，蹦地一下跳了起来，脑袋摇得像货郎鼓一样，领导啊，搞不成气嘞!没有场地，没有餐桌，没有盛具，没有厨师，没有服务员……等等。他哭丧着脸，数罗出十几个“没有”来。

　“我不管你那么多，部长明天下乡去，傍晚回来，你必须得给我把自助餐备好。”官大一级压死人，任凭主任说了一大通，副厅长铁石心肠，无动于衷，口气比厅长更硬。

　主任站在那里，像一只霜打茄子，蔫头耷脑，半天不吭一声。“不然，要你这个主任扒卵!”临走时，副厅长气呼呼地丢下这句话，把主任死死地顶到壁上。

　军令如山倒，没有退路。主任连夜开会，把几个副主任和生活科、水电科、保卫科、财务科的负责人召集到一起，研究对策，制定方案，明确分工，责任到人。

　完后，主任仍不放心，软硬兼施，交待又交待，叮嘱又叮嘱，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拜托各位，辛苦大家，一定要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同心协力，齐心合力，把它当作一项重要政治任务来完成!

　大家表面上没说，私下里却在嘀咕，这部长也是，何必如此装模作样来害我们?

　这一夜，主任辗转反侧，彻夜未眠……

　后勤中心不愧是一支召之即来、来之会战、战之能胜的队伍。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大家早早就来到现场，一个个意气风发，斗志昂扬，摩拳擦掌，在主任的带领下，全力以赴投入了战斗。

　食堂人手不够，且不专业，只好向附近酒店求援，借来厨师与服务员帮忙。一楼餐厅小了，将二楼会议室腾出来，来一次彻底地大扫除，将门窗、地板、墙壁、房顶擦洗得干干净净、明光锃亮;食堂里的餐桌使用已久，黑不溜秋的，难看得要死，就地取材，现材现用，把会议室的桌子拼凑起来，摆平塞稳，扯来白布往上面一罩，还蛮撑蘣的;时已冬令，饭菜易凉，借来20几个电热炉保温，哪知一接电源，负荷增大，电线发热，冒起烟来，差点酿成大祸;副主任亲自出马，充当采购员，跑遍了全城的农贸市场与商店，左挑右选，较短比长，既满足了品种多样，又保证是优等食材……

　功夫不负有心人。大家跑上跑下，忙前忙后，从早晨到下午，顾不上休息，甚至连饭也没有吃好，克服了重重困难，总算备齐了一堂体面、像样的自助餐。

　当一盘盘丰盛、鲜美，冒着热气、散发出香味的饭菜摆上整洁、亮丽的餐桌的时候，副厅长笑了，主任笑了，科长们笑了，所有参与这场非同小可战役的人都笑了!

　晚餐下来，部长十分满意，其乐盈盈，冲着东道主，连声称赞：你们的食堂办得好，有水平，到这里就餐既节俭，又可口，还舒适。以后来了，就在你们的食堂吃!

　哪里，哪里，部长过奖了!厅长兴高采烈，笑开了花。副厅长得意洋洋，扭身望了一眼主任，眼神中尽是赞许与肯定。

　主任强装笑脸，暗自里却在嘀咕：你们又哪里知道，豆腐花噶肉价钱呢!

　作者简介：

　刘克邦，文创一级，中国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湖南省作协全委会委员，湖南省散文学会名誉会长;出版散文集《金秋的礼物》《清晨的感动》《自然抵达》《心有彼岸》4部，在《中国作家》《散文百家》《天津文学》《芙蓉》《湖南文学》《创作与评论》和《文艺报》《中国文化报》《中国财经报》《湖南日报》等报刊发表文学作品200多篇;获全国第六届冰心散文奖、湖南省第四届毛泽东文学奖、长沙市第十一届“五个一工程”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