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子元：闾巷今飞时代曲　江山又助乐忧篇

闾巷今飞时代曲　江山又助乐忧篇

——略评谢子元的诗联创作

文/舟挥帆

　　2013年、2017年，谢子元同志先后将他这些年钻研诗词楹联及书法艺术的成果，汇集成《学艺录》甲、乙集。中国作协暨湖南省文联老领导谭谈先生和湖南省诗词协会原会长赵焱森先生分别为乙集题联：“诗联守律诗情厚;翰墨承前翰韵新”“岁月流风人筑梦;烟霞落纸韵成诗”。论者在读《学艺录》甲集的长诗《晓园》及他的散文评论集《小小集》时，也曾挥毫撰写了二首七绝：“其一、才高惊四座，是处蕴真情。一卷沉吟罢，朝朝雅意兴。其二、返朴自归真，性情通古今。盛吟堪极致，温故文知新。”经过时间的沉淀，现在细读觉得自己以上二绝犹不尽意，故特续撰此文，结合自己在文学创作上的体验和感受，评析子元君的诗词楹联创作，略论四个方面。

　　长诗恣肆　亦古亦今

　　五言古体长诗《晓园》，构思比较巧妙，可分为四层。

　　首先是破题描绘：“晓园居宝地，东临火车站。报时钟与乐，园中闻如梵”。“四面临高楼，栉比如霄汉。才使一篱围，遂有奇葩绽”。“晓园不觉小，因小翻觉巧”。开头即建立高格的关纽，一下子把读者吸引到晓园的特色上来，使人欲罢不能，欲置身踊跃的游客之中，以饱眼福。

　　接着详细描绘园内的山水草木，模山范水状物。刘勰《文心雕龙·物色》：“是以诗人感物，联类不穷;流连万象之际，沉吟视听之区，既随物以宛转，属彩附声，亦与心而徘徊。”作者深得其中的奥妙，殚精竭虑，绘声绘色，从容展开。写水：“有水横眼波，媸妍一目了。白云揽入怀，灯火嵌玛瑙……”写景：“四时物态新，绿茵常环绕。春看重瓣樱，灼灼如情燎……”将山水景物，一一赋予生命。如明季著名画家唐志契所言：“凡画山水，最要得山水性情。”自然，山性即我性，山情即我情，写诗亦然，《晓园》描绘的山水草木，颇得此理。

　　继而描绘园内的艺术雕塑和众多的游人，表现出晓园一块方寸之地的蜕变和它的灵魂，它是长诗的命根。没有肌肤则容貌无所依仗，没有坚实骨架则健硕不存，没有血肉则时代精神何能哺育?晓园作为传统文明城市的美好地标，锦绣河山的缩影，园内的艺术雕塑，斧凿出精气：猴儿母抱子，“亲情自历历”;小鸭真丑怪，“姥姥似不疼”;斗牛勇猛相，“有勇而无计”;还有马老弟，“实难拿主意”……摅表众多“侵晨闻啼鸟”的游众，即晓园的主人：

“各有独门功，各有传家宝。

大爷耍太极，仙风颇缥缈。

后生赤臂膊，跑步争分秒。

行者甩其臂，摇头又晃脑。

立者或击背，或自舒拳脚。

有人剑出鞘，身轻似鹰鹞。

有人拼羽球，腾挪拟虎豹……”

　　这个层面描写的内容很丰富，很精彩，不能多引，它表现出大家乐在其中，无与伦比。此乃全诗的核心，是晓园灵魂之妙所在，也是生动的华章。

　　诗尾书写自我独特的感受，抒发出强烈的心声，画龙点晴，写得很深刻：“不慕富贵场，懒入温柔肆。卜居近晓园，日入一两次。可以清吾目，可以醒吾智。可以怡倦眼，可以雅其致。可以滤尘滓，显我本洁质。”最后歌吟从前入园需购票，今日废除此制，是为德政，“百姓赖其赐”的感激之情，长诗至此嘎然而止。

　　全诗长而不芜，密而不赘，华而不腻，雅俗共赏。所歌皆人之未提炼、未歌者。在当代古体长诗中，当有其一席之地。

　　歌科技创新　颂家国富强

　　改革开放特别是上世纪90年代确立科教兴国战略后，我国科学技术迅猛发展。子元君以自己的创作自觉性，和对现实生活的高度敏感，抓住科技前沿的重大事件，连篇累牍地创作诗与联，如《嫦娥望乡》《记二〇一一年联》《赞中共十八届五中全会》《纪念中国共产党建党九十三周年》等。作者本是创作诗、联的能手，在已往的全国诗、联大赛中多次获奖，联与诗都为大家所称道。《嫦娥望乡》诗，是应西昌中秋诗会征集而作。探月无止境，“嫦娥”连连飞。《嫦娥望乡》赞颂的是嫦娥四号，它首次实现月球背后软着陆的系列探测，达到国际先进水平，为深空探测启开了序幕。作品热烈赞颂：

“世上团圆日，长空独舞秋。

故园来玉兔，远客动乡愁。

未共良人老，应同圣裔游。

遥瞻邛海外，接我有神舟。”

　　诗写得精粹、蕴藉，耐人寻味，将发射的重大意义寓于其中。以小小许，胜冗长的篇幅。长空言深空，乡愁是正语反说，实为浩渺而遥远的乡恋，笔墨具有深层的穿透力。对它的发射地，不言西昌，而言邛海，遣词甚讲究。本诗巧在避免大话，远离抽象，作者深谙短篇抒情诗的个中三昧。《记二〇一一年联》赞神舟八号航天飞船，意义非同寻常。此前中国已飞跃成为世界上第三个独立掌握航天技术的国家，发射神舟八号是中国航天伟业发展的重要里程碑。“八号神舟，六中全会;九旬党庆，百载共和”，联中巧用四个数目字，一字千钧，高度概括了这一年的四件大事(发射神舟八号，召开十七届六中全会，庆祝建党90周年，纪念辛亥革命100周年)，表现了自己爱党爱国的赤子情怀，和全国人民共同庆贺的思想感情。《赞中共十八届五中全会》《纪念中国共产党建党九十三周年》二联，是进一步歌颂家国的富强和党中央的英明领导。“水碧天蓝，民富邦强，为小康图点赞;帆高风正，步稳蹄欢，把中国梦加精”，巧用“点赞”“加精”等流行网络术语;“立党为公，共同富裕进行式;凝心追梦，伟大复兴现在时”，一扫联坛行话、套话之习，用语言学名词精准表现时代主题，故获《党建》杂志“把楹联写在党旗上”征集活动优秀奖。这些诗与联互有侧重，形成一组有机的动听乐章，其音鞺鞳，撼人心弦。昔贤杨遵彦作《文德论》：“以今古辞人，皆负才遗行，浇薄险忌，惟邢子才、王元景、温子昂彬彬有德素。”我以为子元君可视为传承邢、王、温三贤文德的青年诗家。近些年来有些受悲观主义、拜金主义侵蚀的“诗人”，喜好抒发颓靡之音或低沉小调，所论作者与他们形成了鲜明的对照，这些掷地有声的作品是名副其实的反拨。中国的诗与联自古以来密不可分。诗是最高的、历史最悠久的文学样式，楹联自魏晋以后早登大雅之堂，也有着长达一千多年的历史，有长至数百字的长联，亦不乏短小精粹者，惟短小更易为人民群众喜闻乐见。《学艺录》多为短制，尽去铺彩雕饰，做到文质自然，格律上基本遵循马蹄韵。集中无论诗联，皆饱含血肉，发出了自己由衷的赞歌。

　　绘农村新貌　感社会转型

　　子元君出生和成长于湘中农村，曾经在农村工作有年，进城工作仍经常到乡村采风或探亲访友，对我国农村的深刻变化，有着颇深的了解。他忘不了从小咀嚼的家乡饭，喝过的家乡水，串过一家家的大娘屋，走过一遍遍的外婆路，割舍不断浓浓的乡土情。所有这一切，决定了他是一个根植农村、热爱农村、脐带连着农民的诗家。上世纪八十年代农村改变人民公社“政社合一”体制，九十年代党中央提出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奋斗目标，新世纪开始党提出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实现城乡经济一体化发展，特别是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伟大旗帜，推进农村经济、政治、文化、社会和生态文明建设的协同发展，我国农村加速转型，种种魅人的变化，成为《学艺录》作者笔下生动的题材。这个主题的重点作品，是《婺源行》：由《自赋春遵驿道徒步七公里至长溪村》《雨中登江岭赏梯田油菜花》《赋春古镇》三篇构成的组诗，尽情表现出目睹农村转型新貌之喜悦：

“路转山头心忽喜，始见群山抱村址。

如同白莲出绿叶，婷婷袅袅犹含蕊。

又似西施临溪边，碧纱浣罢复漂绮。

一溪环绕萦玉带，其水清清信如醴。

红尘中人扑上前，濯手沐脸情难已。

一掬甘冽涤焦虑，容我今宵复赤子。”

　　江西是革命老区，婺源位于赣东北，是赣、皖、浙的通衢，转型的美丽青山绿水自不待说。描写漫山遍野的梯田油菜图：“才上岭头一放眼，哇!山之项，薄薄围巾任欹斜，略将三分娇羞遮。山之身，层层梯田叠叠浪，一袭百褶金婚纱。如瀑泻到山脚底，犹向山外拓生涯……”一层深入一层，令人目不暇接。在《襄阳词》《襄阳吟》《襄阳梦》一组诗词中，诗笔转锋描绘：

　　“谋臣隐士纷相悦，襄阳喜见翻新页。不尽米粮川，更添科技园。”

　　描写那里车飞如“燕舞”，轴动催“征鼓”，襄阳风日好，古郡似“园林”。表现出“村庄新外貌，城市副中心。到处山翁醉，桃源不待寻。”组诗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层面，大珠小珠落玉盘，句句是心语。描写农村今昔沧桑巨变，《临武行吟》是一组富有内蕴和份量的组词，深挖“一县干群同渡，把舵也需摇橹。三十六湾奇，险处抓牢固”，表现出那里敲响小康征鼓，跃起豪情如虎的气概。

　　作者心系农村，如同身临一线。人民生活是创作的唯一源泉，作品是现实生活能动的反映。昔贤认为《风》《骚》之情者，是大好江山之助也。有些诗坛精英积极关注农村的崭新面貌，激情创作出大家喜爱的好诗，《诗刊》《中华诗词》就不时载有。笔者以为，子元君近年创作的佳作，在思想艺术上和那些好诗，异曲同工，相得益彰。

　　胜日即兴寻常咏　信笔挥来便是诗

　　子元君攻诗习书，诗书统一于他平素爱好。他的书法，本文限于篇幅未涉及。他在工作暨生活起居中，摩娑感悟，随时提炼所见、所闻、所感，发而为诗。如《有客行——赠邹燕》：

“有客有客天山来，乘风万里鹏翼开。

百年聚合能几回，今宵直须尽千杯。

尽千杯，醉相偎，恰似同学年少无嫌猜。

拂去苍凉似水哀，犹有豪情作楚材。

君登台，我作陪，举金罍，莫徘徊。

人生快意几何哉，何苦望蓬莱!”

　　有当代画家为白乐天的诗《问刘十九》作画，表现诗人以诗邀客，以绿蚁红炉设宴，相问“能饮一杯无”，“一杯”虽未必真只一杯，但不同于此诗邀的“尽千杯”，此诗要驱消的也非是“雪天”的寒意，抵足聊天罢了，而是鼓励“乘风万里鹏翼开”远从天山来的这位特殊朋友，留有豪情“登台”痛饮，读来尽消块垒。此诗打破常有的窠臼，境界高远，时代感强，感情真挚，语言洗炼，且效仿柏梁体，句句押韵，琅琅上口。对一位朋友的夜半醉呕，他这样生动地写出：“夜半闻狮吼，黄兄醉吐时。连床惟薄液，渍被有稀糜。一呕千山动，三更八院医。男儿谁未历，总是为催诗。”诗中描写的黄先生醉吐，读者丝毫不怀疑他的真实存在，也是许多人司空见惯的现象，作者将此现象变成了诗，而且用“一呕千山动”的浪漫夸张笔法，如闻其声，如见其人。诗的结尾，机锋陡转，非为被嘲者正名，仅用十个字巧妙地为被嘲者解颐，充分发挥了诗歌是最精炼文体的功能。不啻如此，对与老舍小说《骆驼祥子》中祥子同名的一位朋友，他又作了《祥子行》：“天赋聪俊能书画，惜乎沉潜尚欠多。也爱安乐窝，也把麻将搓，散碎银钱也摩娑，闲花野草不知捋不捋?……”老舍小说中的祥子，是一个社会地位低下被侮辱被损害的典型，由一个年轻、朴实、勤劳、善良的个体劳动者，变成吃喝玩乐和嫖赌逍遥的另一个人;今日的祥子朋友，是一个颇有才气的公子哥，但有一些不良嗜好，这样时髦的公子哥大有人在。诗通过将他和老舍小说中的祥子对比，加以规劝。作为励志诗，无干涩，无说教，无倨傲，但有风骨，甚是生动多趣。此诗颇具魏晋建安时期刘桢《赠从弟》的风骨。有别的是《赠从弟》是用比兴手法的短制，《祥子行》直抒胸臆，是相对较长的歌行。风骨是魏晋时期出现的美学范畴，也可视为美学标准，有风骨就有感化的力量。界定它与《赠从弟》类似，想同仁无有非议。

　　在诗艺上，子元君稔知“嫩绿枝头红一点，动人春色不须多”，擅于尚境、取境、造境，以小见大，以小变大，表现自己的面目，树自家旌旗。如写《酬胡怜老赐印》，对日常工作中接触到的人老心未老，热情厚待年轻文艺工作者的老艺术家，用诗表达对这位师友的崇高敬意：“如鱼戏水鸟飞天，方寸之间有大千。铁石磨穿三百担，齐公颔首赞新贤。”“雕龙刻凤老弥坚，金石镌成忘年缘。举目南山生意满，苍松斜照在峰巅。”无一句多余，无一句不形象。对身边的先进动人的好事，对同事之间的美好人际关系，随时将感激之情变为诗，如《酬俐嫔同仁赠向天果》：

“馈之南海果，怜我血糖高。

貌似寻常物，身经百万涛。

性同胰岛素，味比胆汁膏。

感此深深意，时时默念叨。”

　　友朋酬赠，礼轻情重，表感谢语易，酬诗难，酬好诗更难。本诗意出肺腑，文约辞精，能表出酬谢的深意。

　　分析以上五诗，皆状平凡难写之事，如在目前;藏不尽之意，溢于言外。欧阳文忠公对这个类型的诗，有精辟的论说：“诗家虽率意，而造语亦难。若意新语工，得前人所未道者，斯为善也。”《学艺录》中的一些篇章，不独为读者奉献了精神食粮，而且从诗词联赋的构思、炼意、炼辞、炼格方面，提供了实在的艺术欣赏。

　　子元君的两集《学艺录》是他攻习文学艺术的阶段性成果，他自己谦称为“作业簿”。作为历久的同仁和忘年之交，为表祝贺和期待，最后奉赠一首七律：

读《学艺录》感赋

文气湘中千古传，潭州律赋喜犹前。

贾生风骨多遗响，谢傅庭阶自茂鲜①。

闾巷今飞时代曲，江山又助乐忧篇。

相期异日诗三百，老叟摩髯会慨然。

　　——注释

　　①《世说新语》：谢太傅问诸子侄：“子弟亦何预人事，而正欲使其佳?”诸人莫有言者。车骑答曰：“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庭阶耳。”

　　——附录：

酬舟挥老赠大著《襟怀集》三首

作者：谢子元
 

其一

岂云亡大雅，

圣代自才人。

白首复兴梦，

红心继绝身。

江山堪杖履，

笔墨洗酸辛。

吟得波澜起，

春风拂面亲。
 

其二
 

频馈新书济我贫，

著成高论擢其身。

还从无字传心法，

会得斯文更体仁。
 

其三
 

一脉濂溪流到今，

船山故里好为邻。

仰高衡岳翻云海，

我秉心香颂大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