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克邦散文赏析 ▎一尾鲜蹦活跳的“火鲤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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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尾鲜蹦活跳的“火鲤鱼”
——读姜贻斌先生长篇小说《火鲤鱼》有感
文/刘克邦
《火鲤鱼》是姜贻斌先生十年磨一剑,精心打造出来的一部长篇小说。它既是湖南省第五届“三湘读书月”推荐的书目之一,又是第五届毛泽东文学奖唯一的长篇小说获奖作品,可谓众口交赞,名噪一时。
读书、买书我都十分挑剔。读书挑剔是因为工作在身,时间有限,所以只读那些经典名著,读有影响力的作品;买书挑剔是因为工资不高,经济有限,不得不只买好书,买我喜爱的书。我喜欢逛书店,一有空闲就去省图书城。
一天,我眼前一亮,在图书城琳琅满目的书架上,发现了这本蓝白衬映装帧精美,字体火红夺目又鲜蹦活跳,画面既如广袤大地茂林修竹,又似浩瀚海域澎湃波涛的《火鲤鱼》,一下子被吸引住了。我毫不犹豫,松开了平日里扣紧的腰包,将这本书揽入手中。
怀着好奇的心理,撂开案头正在阅读的《经典作家十五讲》(曹文轩著),我走进了《火鲤鱼》的文字世界。边看边划,边读边记,越看越韵味,越读越起劲。我惊诧,我唏嘘,我迷醉,我敬畏!为作者独辟蹊径异乎寻常的文体构建所叫绝,被书中活灵活现妙趣横生的语言描述所折服,更对作者面对万物意象个体境遇的那份虔诚那份尊重那份敬畏所深深感染和打动。
姜贻斌先生太有魅力了!
我鬼使神差走火入魔般地身陷《火鲤鱼》中如梦如幻神秘诡异的字里行间而不能自拔,我心无旁骛毕恭毕敬聆听作者如泣如诉撕心裂肺的情感呻吟与呼唤而不知所措。
读毕《火鲤鱼》,合书沉思,顿生一种莫名其妙的欲望和冲动:我迫不及待地逃离灯红酒绿车水马龙的城市闹区,悄悄地遛进渔鼓庙村,望一眼蜿蜒翠绿的山脊田垄,吸一口清新湿润的乡气林风,住一宿寂静安宁的农家小院;急不可耐地回归天真无瑕青涩无虑的细把戏时代,疯狂地奔跑在雷公山下,玩一次意兴盎然的猫捉老鼠,听一回挠人心痒的洞房壁脚,唱一阵粗口暧昧的乡谣情歌。我还想死皮赖脸的呆在那里不走,喝山溪水,吃红薯饭,睡稻草铺,与土头土脑憨声憨气的苦宝、三国、刀把、车把、伞把、喜伢子、乐伢子们打架骂娘争强好胜,与清纯似水艳丽如花的小彩、满妹、水仙、银仙、雪妹子、三妹子们嬉皮笑脸缠绵缱绻。
我意想天开,要在这里像作者一样,在绿树成荫万紫千红的雷公山上采撷一朵朵绚丽多彩鲜活水灵的野山花,在蜿蜒曲折景色迷人的邵水河边拾掇一颗颗晶莹剔透精巧别致的鹅卵石,将他一段段优美、浪漫、神奇的文字从《火鲤鱼》中挑选出来,捧在手心,呈献在大家面前,一起分享其文字美、语言美、心灵美和眼光美:
“而她满脸皱纹的笑容,皱纹铺得很开,像一把阔大的蒲扇,轻轻一笑,皱纹就快乐地挤到一起,像一朵秋天盛开的菊花,令人感到十分温暖。
“到冬季,小河道就干枯了,许多白色的棕色的灰色的鹅卵石裸露,像一个瘦人脱掉衣服,满身都是触目惊心的骨头。
“一堆碎瓦黑色的沉默在地上,像度过了千百万年,几根朽了的变黑的檀木伤痕累累,像有人用刀子在它们身上狠狠地斫出一道道惊心动魄的伤疤,它们尖锐的哭喊声,似乎在晴朗的天空中飘荡。
“一天到晚,人们把这几个问题翻天覆地搅拌,像在津津乐道地搅着猪潲,人们想在这种搅拌中,搅出一种谈天的快感,搅出一种沉闷生活中的刺激。”
蒲扇、河道、碎瓦、谈天,这些司空见惯生硬呆板的实物、景色和现象,在贻斌先生娴熟自如信手拈来地调动下,一个个像打了兴奋剂一样,立了起来,跳了起来,鲜活灵动起来,对故事情节的推演起着恰到好处地烘托、渲染与放射作用。
在《火鲤鱼》中,作者洞察秋毫,善辨细微,懂得生活,熟谙乡俗,关切社情民风,体悟人间冷暖,始终以低沉、凝重、忧郁、悲凄的笔调,以隐晦、婉转、意象、虚幻的手法,不紧不慢,不慌不忙,语重心长,娓娓道来,书写着渔鼓庙芸芸众生在繁复多变不可捉摸的社会舞台演绎的一场场梦幻与亲历交错、情感与诱惑拉扯、理想与现实比拼、人性与天道碰撞,鲜活、生动、深刻的人生活剧,笔冢研穿,标新立异,入木三分,直抵人心,带给读者一种全新的美妙的精神享受。
《火鲤鱼》的精妙之处,不光是它在语言上的生动、凝练,结构上的独特、新颖,还在于它在思想上的深邃、犀利,哲理上的洞鉴、通彻,虚实结合,以小见大,给人以无尽的遐想、思索、警示和导引。
“我不是看他出身好,我会嫁给他?”小彩的一句反问,直接,干脆,明了。简单吗?不简单!深刻吗?太深刻了!它一语中的、石破天惊,拨动人的心弦,撞击人的灵魂,将读者引入无限的联想与神思之中!
小彩“心里是跟二哥的”,但王一鸣“出身好”,所以就嫁给了王一鸣。一个女孩子的终身大事,关乎她一辈子,就一个“出身好”敲定?看似轻率,实为理智。在那个轰轰烈烈的年代,在那个红红火火的氛围之中,符合常理,人心所向,趋势所定。可叹、可笑,荒谬、荒唐,悲凄、悲哀!小彩是政治气候的牺牲品,是时代潮流的陪葬物。为了一个“出身好”,就甘愿委以终身?为了一个“出身好”,就不顾自我缺失?为了一个“出身好”,就舍弃美好前程幸福生活?作者笔下,似乎没有答案,却又肌理分明。请看书中的“我”,为此打抱不平,发泄不满,身为客人,却不顾脸面,“抢酒瓶子”“一饮而尽”“连喝十杯”“摔酒瓶子”“凶狠大骂”“哇哇大哭”……
这是作者的真情流露,性情使然,也是作者的处世原则,为人标准。
文如其人,作者的人品、立场全在其中。
三妹子与伞把的婚恋,更让人唏嘘不已,感叹万千!
三妹子天真、单纯、倔强,感情至上,蔑视物质,为了自由,为了爱情,为了幸福,与传统观念决裂,与世俗偏见挑战,不顾一切地与伞把走到一起。她与伞把情趣相投,志向合一,情感融洽,心心相印,可谓天造地设一对。殊不知,她的理想和决断,相对于庞大而诱人的物质世界,就像浩瀚大海中行驶的小船,是何等的微弱,何其的渺小?她终究抵挡不住现实生活狂风暴雨惊涛骇浪般的冲击和肆虐,落得个水淹船没人仰马翻。“户口问题”一直是政府管理社会困扰头痛的问题,也是倍受百姓公众议论和诟病的问题,它把城里人和乡下人人为地分成两个不同的等级,使之分享着两种不同的国民待遇,城里人在生活条件、社会环境、福利待遇、各类资源占有上远远高于或优于乡下人,前者强,后者弱,无法平等,难以公正。三妹子敢吃“螃蟹”,令人起敬,但她忽视了“户口”阻挡生活乃至于生存这一残酷无情的现实,伞把无法改变他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身份,更无力与她朝夕相处形影不离一起住洋楼游大街逛商场,共享平静、安稳、潇洒、惬意、幸福、美满的生活。她就像一个自作多情异想天开的“细把戏”,经过左冲右撞苦苦挣扎一番败落下阵后,无奈地痛心地把一大堆希望、梦想、期待、憧憬统统倒进装着肥皂水的盆子里,用吸管蘸着吹成一个一个五光十色圆滑虚空的水泡泡,让它在空中飘啊,飘啊,不断地上升,再上升,直至爆裂开花无影无踪。日长月久,花开花落,她对单调、枯燥、孤寂、贫乏的夫妻两地人各一方的生活厌烦了,懊恼了,怨忿了,受不了了,挺不住了,熬不过了,开始“发脾气”“骂泥巴”“骂太阳”“骂山路”,接着“对家务事视而不见”“脸上飘荡着厚厚的乌云”,到后来“连床上戏也不愿意唱了”,与伞把的初先的那份温柔那份激情那份坚定那份火热彻底的油尽灯干烟消云散。
“火鲤鱼”是全书楔子,也是故事的线头,更是书中人物及作者臆想、梦幻、希望、期待、向往的图腾、星空。它象征着甜蜜的爱情,真挚的友情,温馨的亲情,美好的生活,和谐的社会,是人们永远的憧憬、守候和终极的彼岸。“它像具有一种不可思议的魔力,令人们魂牵梦萦。”三国的婆娘走了,妹妹走了,母亲去世了,几乎绝望了,想投河一死了之,那样就能够永远与火鲤鱼在一起了,与火鲤鱼亲热、喃喃蜜语,涅槃重生,走向遥远;乐伢子整日里忧郁和内疚,经常站在河边张望,期待着捉住火鲤鱼,送到王老师的坟墓上,以示自己的真诚和忏悔;伞把为了三妹子,也为了实现自己的诺言,在寒风呼呼冷得发麻的冬天,全然不顾大家的劝阻,坚持下河捉火鲤鱼,却再也没有回来……
“那是一种少见的鱼种,浑身通红,通明透亮,甚至能够看见它淡黑色的内脏,像一朵大红的牡丹花,画家却不经意地捺了一点淡墨。”这是作者对火鲤鱼的具体勾画。它既远离生活,又贴近实际,既朦胧虚幻,又具体鲜活,既深不可测,又触手可及,其形象美好,意境深刻,令人神往,耐人寻味,给读者带来无穷无尽的韵味和无边无际的联想,成为构造、演绎全书故事情节冲突和人物情感纠葛的点睛之笔。
我欣赏贻斌先生在文学创作上的追崇、探索与创新!
我敬畏作者笔下这尾鲜蹦活跳的“火鲤鱼”!
作者(左)与姜贻斌先生在蓝山湘江源采风
作者简介:
刘克邦,文创一级,高级会计师,中国注册会计师,中国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湖南省作协全委会委员,湖南省散文学会名誉会长。出版散文集《金秋的礼物》《清晨的感动》《自然抵达》《心有彼岸》4部,在《中国作家》《北京文学》《天津文学》《散文百家》《散文选刊》《散文海外版》《山西文学》《芙蓉》《湘江文艺》《湖南文学》和《文艺报》《中国文化报》《中国财经报》《湖南日报》等报刊发表文学作品200多篇;获全国第六届冰心散文奖、湖南省第四届毛泽东文学奖、长沙市第十一届“五个一工程”奖等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