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克邦散文赏析 ▎侗乡飞歌

侗乡飞歌

文/刘克邦

　……

　为你思咧，为你念，

　相约戊梁一年年哎!

　今生今世跟定你咧，

　跟你跟到天边边哎!

　这首侗歌，旋律优美，情感真挚，直挠心尖，早就吸引和打动了我。

　农历三月，春风送爽，郁郁葱葱，一年一度的大戊梁歌会，在湘西南边陲、素有“南楚极地、百越襟喉”之称的通道侗族自治县进行。我有幸与省内外文学同仁一道，见识了歌会的美妙与神奇，感受了侗族同胞的热情与豪爽。

　因工作关系，我曾经去过几次通道，由于每次都是公务繁忙，来去匆匆，对通道、通道的风土民情，尤其是大戊梁歌会，虽有所听闻，但零散、抽象，了解得不很全面与深入。这次再来通道，已经退休离位了，无“官”一身轻了，少了许多拘束，一定得好好地欣赏、品味一番，与她来一次亲密地接触。

　东道主热情地接待了我们，见我们兴趣十足，充满好奇与神往，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

　通道侗族自治县有24万人，侗族占了总人口的78%，不仅是一个勤劳、善良、重情义的民族，更是一个喜好歌舞、能歌善舞的民族，村村寨寨家家户户不论男女老少都爱唱歌，人人是歌手，处处是歌台，时时是歌会，在屋场，在山坡，在田埂，或干活、或休息，或重大活动与喜事时，张口就来，即兴就唱，唱山，唱水，唱天，唱地，唱人，唱事，唱生活，唱感情，如泉水叮咚响彻山涧，似飞鸟展翅盘旋云天，唱得大地叶绿果红、山青水秀，唱得人间五谷丰登、家兴人旺。尤其是男女青年，以歌为媒，以歌传情，从歌声里坦露心扉、寻觅知音，在对歌中情投意合、牵手成双。

　我们不由得感叹：真是歌的民族、歌的世界和歌的天堂!

　晚上七点，大戊梁歌会开幕式在萨岁广场隆重举行。萨岁，侗语，即“圣母”“始祖母”的意思，是侗族人膜拜的图腾，也是侗文化中最显著的象征。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叫“婢奔”的女英雄，专与作恶官府、地主作对，战死后化作神女，保境安民，护佑一方，侗族百姓视其为保护神，建立萨坛，供奉祭祀。

　许是为了节约土地，抑或方便人流聚散，萨岁广场依势就山，建在离县城不远的山坡上，设计新颖，造型别致，古朴典雅，气势恢弘，美仑美奂，成为通道一道靓丽的景观，也是该县重大节日与民族活动的主要场所。

　吃过晚饭，在主人的引领下，我们乘车来到开幕式现场。这里，车马盈门，人山人海，火树银花，五彩缤纷，人们三三两两兴高采烈从四面八方涌来，一个个披绵戴银、秀色迷人的侗族姑娘分列两旁，彬彬有礼，笑容可掬，热情地迎接着各方客人的到来。

　我们随着人流，顺着巨型萨岁石雕下的台阶拾级而上，进入演出中心，被安排在前排就座。环顾四周，哇，全场黑鸦鸦一片，上万个座位座无虚席，早已坐满了观众。省委宣传部、省文化厅、省旅发委、怀化市委好多熟悉的领导来了，省委常委、省委宣传部部长蔡振红也来了。省市领导的到来，为歌会打气助威，注入了更多的活力与魅力。

　随着蔡部长一声宣布：湖南怀化通道侗族大戊梁歌会开幕!全场雷动，掌声不止，高分贝立体声音乐奏起，无数只聚光灯、频闪灯、摇头灯、激光灯、帕灯霎时开启，像漫山遍野山花开放一般，绽放出五光十色、绚丽耀眼的光芒与色彩，正面幕墙上诺大的电子屏不停地转换着播放出一幅幅生动、隽美、流光溢彩的画面，上千名身着盛装的侗族男女青年如潮水般地从两侧涌出，在鲜花与激情的簇拥下，欢呼雀跃，踏着鼓点，伴随着芦笙乐曲的节奏，载歌载舞起来……

　场面宏大，气势磅礴，一下子将全场的气氛推向高峰。

　我像一个从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惊呆了，看傻了，着迷了，屏气凝神，目不转睛，生怕错过眼前哪怕是微不足道、短暂的一瞬!

　紧接着，一对侗族恋人在伴舞中牵手登场，以婉转、柔美的歌声，轻盈、曼妙的舞蹈，亦真亦幻，如泣如诉，向人们讲述了一个古老、悠远而凄美的爱情故事：富家女肖女，爱上了长工闷龙，两人心心相印，情笃意切，爱深似海，却遭到了世俗的反对和阻挠，捧打鸳鸯，抗争不成，悲怆之下双双以身徇情。

　看到这里，我的眼睛湿润起来，同情，惋惜，怅然，愤懑，更多是景仰与赞叹。这对侗族男女青年敢恨敢爱、之死靡它的忠贞爱情，感天动地，弥足珍贵，又何尝不是侗族人的秉性与气节呢?

　好戏连台，精彩纷呈，歌会在欢呼与欢乐中继续……

　一群群天真活泼、纯真可爱的侗族儿童，在民俗老艺术家的陪伴下，踏着节拍，尽情欢跳，手捧芦笙，齐声吹起了清脆悦耳、悠扬动听的乐曲，曲调深沉而活跃，美妙而自然，回荡在广场四周，直抵观众的心坎，展现出侗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绚丽斑斓、青春不老和后继有人。

　一队队如花似玉的侗族姑娘唱着小曲，踏着舞步，以各种造型与动作，生动、形象地演绎着侗乡人洗衣、织布、砍柴、晒谷、打糍粑、建房子等劳动与生活场景，剽悍、粗犷的侗族小伙子们则扛着、抬着、举着油光闪亮、粗壮结实的大梁，喊着刚劲、雄壮、气贯山河的号子，向观众传递着侗族人民热爱劳动、向往与追求美好生活的炽热情感。

　一只硕大的酒坛被推到舞台中央，一曲豪迈的酒歌像火山迸发一般从歌者心底蹦出，气冲霄汉，气盖山河，唱出了侗乡人“欢聚不离酒”的情致，跳出了侗民族“喝酒不离歌”的豪气。

　我正全神贯注观看时，没想到，台上的姑娘们突然间像变戏法似地端出一碗碗醇美、溢香的米酒，列队竟朝嘉宾席走来。我受宠若惊，不知所措，慌乱之中赶紧起身，接过满满的一碗酒，毫不犹豫仰起脖子一饮而尽，心中的那个快呀，甜呀，美呀，不言而喻。

　更吸引人的，是那独具特色、充满神奇色彩的《行歌坐夜》：已是深夜，在月光下，阁楼上，多情的姑娘愁肠百结、坐立不安，心上的人到哪去了?是否另有了新欢?来了，来了，经过一番苦苦等候，心上的人终于来了!在众多发小密友的帮助下，小伙子勇敢地爬上竹竿，跳进阁楼，将系上红绸的琵琶作为定情信物献给了姑娘。姑娘舒眉展眼，灿若桃花，悬在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有情人相聚一起，妙舞清歌，情意绵绵，幸福之情溢于言表。

　多么感人的歌舞画面，多么动人的爱情故事!看到此，我这个年过六旬之人，顿时似乎年轻了几十岁，好像又回到了情窦初开、花季般地年少时代，竟鬼使神差情不自禁地跟着哼唱起来。

　歌声一阵接着一阵，歌舞一台连着一台，高潮一浪盖过一浪。此时此地，声与光，歌与情，气与势，弥漫全场，在人们心中流淌，融汇着，涌动着，飞扬着，升腾着，震撼着远近的山峦，划破了广袤、深邃、宁静的夜空……

　本来，天气预报是有阵雨的，举办者也给我们准备了雨具，许是歌会的气氛太高涨、太热烈了，老天爷也被感染了，感动了，动起了恻隐之心，怕淋湿了演员与观众，浇熄了歌会旺盛、炽热的火焰，临时决定，收起雨袋，把快乐与幸福留给现场。

　值得一提的是，组织者独具匠心，用心良苦，整台歌会由湘、桂、黔三省(区)著名主持人共同主持，安排三省(区)侗族歌手分别演唱具有各地特色与风格的侗歌，亮出了“世界‘侗听’”的主题，通过VCR与五洲友人同唱《拜梁蒙》，启示我们不仅要加强省与省边界地区的联系与合作，还要打开国门，与五洲对话，与世界联袂;不仅在文化艺术上相互沟通，相互学习，还要走向世界，在更宽领域、更高层次，包括政治、经济、商贸、旅游乃至民间诸方面进行广泛、深入地接触与交流，自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取长补短，共进双赢。

　如此立意与组织，让人眼前一亮，心门洞开，实属别具慧眼，难能可贵，哪怕是只有一丁点儿影响与效果，开了这个头，指了这条路，也不乏为高瞻远瞩、开拓创新的明智之举，值得大加赞赏，功不可没。

　歌会闭幕了，激情与梦想永远也不会关闭，人们流连忘返，久久不远离去……

　落笔之时，歌声再一次在耳边响起，萦绕心中，飞向远方……

　戊梁山上，耶啰耶，

　对情歌咯，耶啰耶，

　悄悄情话，耶啰耶，

　山呀山中藏!

　他人爱天堂仙境美，

　我却最爱我侗乡，

　生态宜人人和谐，

　幸福万年长!

　作者简介

　刘克邦，文创一级，高级会计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湖南省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湖南省散文学会名誉会长，中南大学、长沙理工大学、湖南科技大学大硕士生导师，湖南女子学院、怀化学院客座教授，曾获第六届冰心散文奖、第四届毛泽东文学奖，湖南省第五届社会科学优秀成果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