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建军散文赏析]“陋室铭”

　　日子在泥土香味里浸泡着流逝，转眼间度过了三年的初中时光，我要到离家40公里的市里读高中了。临走时，母亲站在门口依依不舍地目送着我，她的嘴唇微动了几下，欲言又止，父亲在扛着犁走远后才回过头来叮嘱道：“要发狠读书啊!”

　　告别了母亲，告别了童年的乐园，心扉铭刻着父亲庄重的话语， 踏上了通往城里的弯弯曲曲的乡村小路。这是我第一次远离故乡。

　　付出父母用汗水换来的几张“大团结”，租住了一间小瓦房。说是瓦房，也只不过是“下大雨漏小雨，天晴有阳光透进”的仅十个平方的小屋，很有些年龄的霉味从小屋角落里散发出来，几片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的旧报纸从楼板上垂挂下来，摇曳着。看着这片小天地，看着从瓦片空隙里透过来的天空，心里便涌起一种莫名的思念，升起一股说不出的委屈与痛楚。

　　就为了父亲的那句话，就为了幼时播下的那粒希冀的种子，我把泪水吞在心中，精心收拾着自己的这片天地。从此，听不到山里夜幕降临时的猫头鹰鸣叫，听不到灶旁蟋蟀的歌唱，也听不到那光着脚丫在水塘里疯闹时的欢笑。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接一阵的隆隆机器声，还有从那门缝里挤出挤进的风。那一扇玻璃，一扇木板的小窗，守望着两边的天宇。打开那一扇木板，便展现出一块明净的天地，微风拂过的水田，荡漾着蓝天上飘飞的云彩。田水灌响水洞哗啦啦，似乎有父亲的身影在地里劳作，偶尔有汽车从窗前的马路上长啸而去，震得瓦片上的尘土纷纷扬扬，在夕阳的斜影里阵阵滚，仿佛在烟雾里一般。于是我心里便会升起些许不悦，不由得探身窗外，寻找一片清新的空气，洗涤沉闷的忧愁。

　　这里，门前没有花，没有树，只有很多石碑横七竖八地躺着，雄厚的笔力里隐约可以看出古人的刚劲。破碎的石狮，像狞笑的恶魔。看来这是一个贵族的旧地，一说这是古庙的遗址。不管怎样的说法，它都会在我心中罩上一层阴影。在农村长大的孩子，听多关于鬼神的故事，便不敢冒犯神仙的佳境，所以只得在夜暮来临之前，早早地关上小屋的门。在这样的环境里，不敢想起爷爷说过的关于鬼的故事。也许是心灵作祟之故，每每这时，便会听到有鼠翻越碎瓦片的声音，在这静得恐怖的小屋里，常常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为了寻找一种安宁的心境，我只有让思想之马奔腾到家中：踏一踏灶旁的草木灰，踩一踩家乡的那洼水塘，喝一口那汨汨的泉水。想从中找寻温暖，翻洗童年的底片圆圆乡愁。

　　也就在那时候，我才听到了从来没有听过的声响，听到了在乡村未曾有过的好奇。

　　透过窗，听着飘飞的舞曲，看着被唱走了调的歌声惊飞的小鸟，只有那棵古树在夜里浓缩成巨大的手掌，在驱赶着我心中的惆怅。从这种经过洗礼的心境中走出来，在翻开一页页课本，轻轻地朗读“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的名句，却是那么惬意，是那么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就是这简陋的小屋，她把无言的胸怀向我敞开，使我在平淡的环境中读懂了人生，甩掉了所有的惆怅。

　　(原载《碧州》杂志)

　　作者简介

　　谢建军，中国企业文化促进会副会长、湖南省企业文化促进会执行会长兼秘书长、湖南省湘江书画院执行院长丶长沙市湘潭商会会长丶湖南省人民检察院人民监督员、长沙市营商环境监督员、湖南师大客座教授、湖南工商大学客座教授、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硬笔书法家协会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