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克邦散文赏析 ▎飞越北美

飞越北美

文/刘克邦

　坐上美国维京航空公司VX467航班飞机，从旧金山到华盛顿，横跨了整个北美，长途飞越，居高临下，算是大饱了一次眼福。

　苍穹如洗，万里晴空。机身下，浩渺苍茫的海洋越来越小，挤密繁华的城市渐行渐远。一座座巍峨屹立的山峰，像一群慈祥安祥徐徐而行的老人，更像一拨天真无邪活跳乱跳的小孩，手牵着手，肩并着肩，缓缓移动过来。一会儿工夫，我们的飞机像一只凌空展翅的小鸟，穿行在碧空蓝天与崇山峻岭之间。贴窗俯瞰，脚下尽是高高低低、层层叠叠、跌宕起伏、蜿蜒曲折的山峦，它们或高、或矮，或陡、或缓，或峻、或秀，或翠、或黛，清晰的轮廓，柔美的曲线，不断地向远方延伸，波澜壮阔，恢宏秀丽，把个大自然的灵与美演绎得淋漓尽致、如梦似幻。

　正欣赏中，一点白色在不远处倏忽凸现，与满目的山黛底色形成强烈的反差。我怀疑是自己眼花，镇定一会，揉揉眼睛再细看时，已到了白点近前，不是一点，而一团，甚至一片。是冰雪，高山上的冰雪!极目四望，一片、两片、三片……竟有无数片白花花、亮晶晶的冰雪散落分布在兀然挺立此起彼伏的山顶、山脊和山背遮阳处，像一朵朵眷恋大地缭绕山峰的白云，轻盈飘逸，婀娜妩媚，经久不散;更像一朵朵喜庆丰收竞相绽放的白棉，清纯玉洁，洁白无瑕，永不凋谢。飞机越往前飞，山峰越高，冰雪越多，漫山遍野，银装素裹!更让人惊奇的是，就在这个地方，四季分明，两重世界，山顶白雪皑皑，冰天雪地，山脚却绿树成荫，郁郁葱葱，寒冬与暖春近在咫尺，遥相呼应，同天共地，各显神韵，真是难得一见的天下奇景。

　好景不断。在群山环抱之间，一泓泓瓦蓝瓦蓝的湖水，像一面面光洁明亮的镜子，更像一块块晶莹剔透的宝石，在当空阳光的照耀下，碧波荡漾，金光闪烁，不时地发出耀眼的光芒，你若贪视不舍，稍不留神，定刺得你眼睛生痛。这时，我明白了，许是有一位漂亮水灵的仙女，游览于山峦之中，发现了那一湖清澈见底的碧水后，经不住诱惑，竟宽衣解带，跳进水中尽情地沐浴起来。猛然间，抬头看见头顶上有架飞机凌空而过，机窗口有无数只眼睛正色迷迷地盯着她那身段匀称线条优美肌肤嫩白的躯体时，羞愧与嗔怒并生，一边忙不迭用手遮住身体隐秘之处，一边迅速操起身边梳妆打扮用的镜子，借着强烈的太阳光，对准角度，狠狠地照来，恨不得将那些眼珠子全部刺瞎，让那贪婪之人落个终身残废，看你还想不想随意占我的便宜。

　我爱美，也很欣赏美，但我怕落个心术不正的“罪名”，也不敢有此非分之想，赶紧转过头来。

　执著的飞机，哪理会我们别样的心情，心无旁骛，把持着平稳，箭一般继续向前飞去……

　地面上，那巍巍山峰、皑皑白雪、清清湖水，已被远远地抛在身后。出现在眼前的，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地面宽广多了，地势也平缓多了，但地表裸露，土地贫瘠，分布着黑、白、灰、褐、紫各种颜色的岩土层，或成块成片，或混合夹杂，斑斑驳驳，沟沟壑壑，就像画家手下一块色彩混合、色调暗淡的调色板，毫无半点生气与美感。这还不算，在偌大的地表面，还不时地出现一些怪异的图像，一些黑不黑紫不紫褐不褐黄不黄颜色地表层，杂乱无章地挤成一堆，突然间又像由于某种爆炸力的作用，粗粗细细、长长短短呈不规则状向四处溅开，就如儿时看露天电影时，放映机发热烧焦了胶片，投射在银幕上的放射状图像一般，给人一种恐惧和压抑的心理感受。后来才知道，这里是美国内华达州的熔岩高原地区，地势险恶，断层迭起，气候干燥，长年无雨，寸草不生。一路上，看多了大都市大景区的繁华与热闹，怎么也不会相信，在美国辽阔富裕的国土上，还有如此大面积贫瘠、荒凉的地方。

　天有清浊明暗，地有险夷秀恶。任何季节、任何时候，既有风和日丽风调雨顺的临幸，也有天昏地暗狂风骤雨的来袭;任何地区、任何国家，既有争芳斗妍山清水秀的绿洲，也有凄凉冷落山穷水恶的荒漠。不管你是何意识形态，也不管你是何政治立场，我们都是“地球村”的一员，共同生活在一片蓝天下，面对自然界的恩赐或暴虐，不能肆意妄为，也不能无所作为，一方面要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爱惜大自然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一方面要认识自然、驾驭自然、改造自然，转劣为优，化危为安，撑起一片绿色的天地。唯有此，才能称得上是地球的主人。

　这时，我感到有点唇干舌燥，按了一下座位上方的红色呼叫键，须臾间，一位金发空嫂快步过来，俯身问我需要什么。“Water!”，我英语半生不熟，不敢多语。空嫂点头意会，转身而去。片刻，又飘然而至，一瓶矿泉水递到我的手中。“Thank you!”接过来，迫不及待，拧开瓶盖，“咕噜咕噜”猛喝两口，一丝清凉自上而下沁入体内，顿感神清气爽。

　太阳，当空高挂，一股劲地将强烈的阳光和巨大的热能倾泄在地。咫尺之处，飞机发动机像一个调皮的小孩，发出嗡嗡的声响，呼呼地转动着螺旋桨，将千方百计只想把机身拖下去的地心力远远地甩在后头。红色的发动机外壳和银灰色的机翼在阳光的照耀下一闪一闪，锃光明亮，似乎在扮着一副得意的笑脸，骄傲地向世间万物炫耀，有谁能像我这样，无所羁绊，无所拘束，自由自在，恣意翱翔!

　大地难测，说变就变。过了熔岩高原地区，是一望无际的沙漠地带。极目望去，地之上、天之下，茫茫沙原，浩如烟海，无边无涯，一片浑黄。这里是沙的世界，沙的天下，没有潺潺流水、郁郁青山，更不见飞禽走兽、袅袅炊烟，唯有一条显露人工痕迹的公路，像一根飘落在地的细长丝线，孤零零地躺在其中，满目一片荒凉与萧杀。这时，我霍然发现，那沙峰、沙丘、沙谷、沙沟，虽干燥贫瘠，荒无人烟，但经长年累月暴风骤雨的吹刮与洗刷，去棱削角，修边饰形，造型别致，千姿百态，构成一幅幅精美绝妙的沙雕图景：或像宽广浩渺的大海，一阵狂风突起，波涛滚滚，排浪滔天，奔腾不息;或像一个个仰卧在地供人临摹的女性模特，舒展着润泽光滑的胴体，线条优美，凹凸有致，惟妙惟肖;更像农家丰收季节一座座正待归仓的谷山，黄莹莹、金灿灿，逗人喜爱，撩人心醉。真是鬼斧神工，天公巧作!这时候，如果哪位画家在场，心领神会，妙笔生花，把它采撷于画板上，一定会成为一鸣惊人、盖世无双的艺术绝品。我由此想到，再丑陋的东西，也有其至美一面，只要你带着美的眼光、美的心境，细于观察，精于挖掘，就一定能够吹糠见米、拨云见日，丑中识美，暗中见玉，得到意想不到收获。

　景象如此，万事万物不亦如此?

　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已是下午1点多了。肚子里，早晨在旅馆里填充的面包、香肠、鸡蛋、牛奶之类的东西早已消耗殆尽，化为乌有。旁边的同行们都在嘀咕，机组怎么还不送餐呀?我们感到奇怪，一打听，方知航班不提供免费午餐，旅客就餐，得自己掏腰包去买。真小气!我轻声骂了一声。不提供就不提供，总不能与肚皮过不去，我们出钱买就是，负责生活的小余去了前舱。不一会，她空手而返，告诉我们，机组出售午餐不收现金，要用信用卡支付，她没带信用卡，怎么说也没有用。正左右为难，邻座一位懂中国话的美国人，自告奋勇，使用他的信用卡，按划走额度将现金给他，算是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航空公司是竞争性很强的行业，优质服务方便旅客是他们的经营宗旨，不提供午餐也就罢了，还非得要用信用卡支付不行，大家很难理解，也不适应。这就是我们与美国人在思维观念、行为方式不太一样的地方，凸显了东西文化的差异。

　对于使用信用卡消费，我倒是持肯定和赞成的观点。对个人来说，一卡走天下，省去了随身携带大把钞票的烦恼，既方便，又安全;对企业来说，尤其是窗口经营，只转账，不收现，省时省工，便于内部管理和控制，以防出现财务漏洞;对于国家来说，不但节约大量的纸币印制成本和流通费用，还可以及时、准确、全面掌握和监督企业和个人的收支情况，严防偷税漏税发生，有利于诚信社会的创建和推进。此举于公于私有百利而无一害，我们难道不应该积极学习和推广吗?

　午餐递上来了，尽管西餐不是那么的合口，但饥不择食，三下五除二，一会儿工夫风卷残云般扫个一干二净。增加了能量，解决了“温饱”问题，心满意足，平添了几分惬意。收拾好“残局”，挂起小桌板，擦擦油腻的嘴唇，迫不及待又贴近窗口。哪知道，只顾吃饭去了，短暂之间，脚下却溜走了几百公里，举世闻名巍峨壮观的落基山脉早已过去。不免责怪起自己来，一时的疏忽，竟错过了千载难逢欣赏壮丽景观的机会。

　正懊悔之中，眼前一片景象，让我转嗔为喜。还是那片静谧、湛蓝的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丝丝缕缕、团团片片的浮云，若聚若散，似卷似舒，像一拨拨活蹦乱跳、温纯可爱的羔羊，又像一群群欢天喜地、无忧无虑的孩童，打打闹闹，前推后拥，走马灯似地从机窗口前徐徐而过，是那么的轻盈飘逸、悠闲自得，那么的纯真无邪、楚楚动人。这时，我的心痒痒的，恨不得立马破窗而出，上前去轻抚那丛云温顺而柔软的脊背，道一声亲切的问候，传递我对它们由衷的爱意。但我不敢贸然造次，努力克制住了自己，以免我的莽撞，惊动了它们的欢乐，破坏了这迷人的画面。

　一会儿，云层慢慢地消去，飞机下，像变戏法似的，清晰地露出来一片广袤的平原。视野开阔了、伸远了，一览无余;地面平坦了、舒展了，一马平川;地色染绿了、变鲜了，光彩夺目。我猜想，我们一定是飞临美洲大平原上空。众所周知，这里土地肥沃，风调雨顺，资源充足，物产丰富，农牧业极为发达，是美国的“大粮仓”和“肉类工厂”。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极目远望，满目阳光，一碧万顷，生机勃勃，万象一新。一块块农田，一格格土地，方方正正，平平展展，排列整齐，井然有序，看不到头，也见不着尾，更不知边在何处。满地的庄稼，润泽鲜嫩，茁壮茂盛，密密层层，郁郁葱葱，似一片绿色的海洋。一阵风兴起，激起层层波浪，此起彼伏，上下翻腾，气势磅礴，煞是好看。我在想，到了秋收季节，这里一定是遍地赤黄，金光灿烂，人影攒动，热闹非凡，收割机、脱粒机的轰鸣声，运输车辆的喇叭声，农场工人的笑声、号子声，组成一道喜庆丰收的交响曲，该是另一番吸人抢眼令人心动的奇景。

　突然，眼前一亮，一条长河横空出世，在广袤的大地上斗折蛇行，银光闪烁，由北向南，逶迤而去。也不知道是天堂里的哪路神仙，遇上了什么高兴的事情，一时间欣喜若狂，忘乎所以，一不留心，将身上一根闪亮精致的腰带跌落下去，晃晃悠悠，飘飘忽忽，最后粘贴定位在肥沃富庶、极富灵气的大平原上，与之融合会通，相存相依，再也分不开了，成了装点绿色大地的又一道靓丽风景。根据判断，这应该是闻名遐迩的密西西比河。密西西比河，又称“老人河”，它纵贯全美，流域广阔，主干道全长3900多公里，流量达17000立方米/秒，是北美洲流程最长、水量最大的河流，是美利坚中部航运的大动脉、生命线。从空中望去，它波澜壮阔，气势磅礴，曲线柔美，婀娜多姿，给人一种美的享受。长距离的观赏，我无法看清河中的“鱼翔浅底”“百舸争流”，但我想象得到，它的清澈，它的丰盈，它无怨无悔，不懈不怠，长年累月，昼夜兼程，源源不断，奔腾不止，像母亲哺乳孩子一样，慷慨地滋润着流经地区宽阔肥沃的田园土地，精心地孕育了沿河两岸一代又一代生生不息的万物生灵。

　“老人河”，生机勃勃，青春焕发，你真是一条伟大的河、了不起的河啊!

　…………

　长空万里，气象万千。数不完的奇景，看不完的美图，我无法一一述说，付诸笔端，只好将一切尽收心中，珍藏起来……

　暮色苍茫，一抹晚霞，华灯初放，飞机降落华盛顿机场。我恋恋不舍，踏下舷梯，久久回味着那一路的美色丽景……

　作者简介：

　刘克邦，文创一级，高级会计师，中国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湖南省文联委员，作协全委会委员，湖南省散文学会名誉会长;出版散文集《金秋的礼物》《清晨的感动》《自然抵达》《心有彼岸》，在《中国作家》《散文百家》《天津文学》《芙蓉》《湖南文学》《创作与评论》和《文艺报》《中国文化报》《中国财经报》《湖南日报》等报刊发表文学作品200多篇;获全国第六届冰心散文奖、湖南省第四届毛泽东文学奖等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