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精选 ▎遍 地 诗 意 （文/梁瑞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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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 地 诗 意

文/梁瑞郴

写下这个题目，就有几分担心，那些心急的看官，断不了大声棒喝，又一篇誉美文章。

世界难得有遍地诗意的地方。又何况衡南的相市，在衡南唯一保留乡称呼的政府，几乎可以说是衡南的遗老了。

我们在诗人洛夫的故居，就遇上一位正在打扫故居卫生的老妇，操着衡阳话，用含浑不清的语调，数说劳而不获的不满，她的神色和举动，让诗人的故居缺了些诗意。好在诗人的族内，两位莫姓老人，热情希望我们午饭，又摘来一大筐柑橘分送各位，算是对前者杀伐诗意的弥补。

生活就是五味杂陈。诗意的解释也不尽相同。

孔明塔，倚耒水而高耸，为纪念曾在相市屯田的蜀相而建。与一般的河塔不同，它琉璃绘彩，高七层，喻七级浮屠，雕龙画栋，翘檐欲飞。塔拾阶而上，孤兀临江，古木刺穹，杂花草长，肃穆中不失诗意。可一层的腹殿，中间端坐孔明，旁边列供财神爷和观世音，乍看有几分滑稽，观音和财神，居然拱卫诸葛亮大神。中国民间，按自己的意愿图解宗教，宗教世俗化遍地皆是。

我想起十年前我在印度访问。印度的原旨佛教，所剩也不过十分之一，但印度教仍保持非现世主义，虚无缥缈之中摇曳诗意之光，它们寄望来世的快乐与幸福，教徒的虔诚，从顶礼膜拜中读到无限的庄重。

而佛教传入我国，不待多时，中国民间文化的巨大改造力便将它改造得面目全非。民间对佛教的信任更多是偏于世俗，无论教徒香客，多求升官，发财，荫后，消灾……对现实生活中幸福的企望，是我们礼佛根本。这，你能说对错吗?

我立于孔明塔前， 遐想中让我释然。

此后无论是在大有古民居，还是武侯祠，相市老街，我都读出了一些远古的诗意。那些在文字记载和口口相传的故事中，尽管扑朔迷离，尽管可能不能让耒水河溅起惊天大波，但我觉得还是可以让相市老街的烧饼除了香脆之外，还有了阵阵的诗味。

生活的真实与诗意是不悖的。

如果你要寻相市真正的诗意，我以为就写在相市的山山岭岭。

那起伏不平的丘陵之中，满山满岭，扑入你眼中的都是油茶树。我们来时是秋尽冬来的时候，霜降已过，茶果已尽，但仍可想见果实累累，遍山遍岭的油光闪闪的情景。乡长介绍说，近年相市因地制宜，全民倾力，已拥有油茶近2万亩，而且均进入丰果期，是名副其实的油茶之乡。

茶油，堪称食用油中之黄金油品，近年随着人民生活水平提高，虽油价一高再高，但茶油仍为许多人所追捧。

车在相市油茶林中穿行，与过去的野油茶山林迥然不同，新品种油茶树低矮而树冠阔大，想必一定是挂果累累，果大油光。

全乡近2万亩油茶，意味着什么?意味相市2.8万多人每人近一亩油茶。如果这是改变贫困的大书，这连绵起伏的油茶山林，则堪称是相市人民写在大地的诗篇，这些诗与人民生活息息相关。

写到此，我想起2007年，诗人洛夫先生来毛泽东文学院讲学，他在与李元洛先生互相映衬结束讲学后，几次谈及故乡。时间已过十多年了，我还清楚记得他讲学中的妙论，“诗歌的无理之妙"。此后我们一帮文朋诗友，每有兴会，都会根据先生的妙论，创造一些无理之妙的诗歌。

在穿越油茶林时，我就在心中默念。

“山岭睡了，锄头醒着/茶树睡了，茶果醒着/茶果睡了，油茶醒着。"我按先生妙论胡诌的这几行诗，是不是可以算是对相市人民奋战荒山野岭，一锄一锄挖，一株一株栽，一颗一颗摘，一槌一槌撞的诗意写照?

幸福中流淌的诗意是靠奋斗换来的。我在相市的寻寻觅觅，在致敬前贤的感慨中，寻找到全乡人民的奋斗的诗篇，这些诗篇，才可以换得遍地诗意。

2020年立冬前夕

作者简介
 

梁瑞郴，中国著名作家、湖南省作协名誉主席、湖南省散文学会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