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媒矩阵 - 会员中心 - 投稿 - 投诉 - 联系我们 - 广告服务 - 工作人员查询
您的当前位置:主页 > 文化 > 文学天地 >

刘克邦散文赏析 ▎考官趣事

编辑:张可杨 时间:2020-05-09
导读: 刘克邦,文创一级,高级会计师,中国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湖南省作协全委会委员,湖南省散文学会名誉会长......

考官趣事

文/刘克邦

 这里的人,敢为人先,不撞南墙不回头。

 一纸红头,从一栋绿阴掩映、红墙黛瓦的楼房里发出:省直机关20名副处长,通过公考选拔,从乡镇党委书记、乡镇长中产生。

 消息传开,江湖歌舞,峰麓欢呼,大地沸腾起来!

 真是艺高胆大,闻所未闻,省城枢纽中心关乎全局至关重要的操盘手,竟从远离闹市偏远僻静的乡村山野产生。

 这是眼光,也是谋略,更是胆识与气魄。

 2000多个乡镇的5000多名最低层领头羊兴奋起来,欢欣雀跃,奔走相告,跃跃欲试,一定得搏他一回,可别让这千载难逢的良机从身边溜走!

 省委领导高度重视,反复叮嘱组织部门,这可是关系到每个参考人员的前途与命运的事情,社会各界、广大群众都在盯着的,马虎不得,不能有丝毫差错呀!

 首长放心,人在阵地在,保证公开、公平与公正,挑出货真价实的千里马!信誓旦旦,声音如铁锤敲在钢轨上——铿铿着响。

 考试分笔试、面试两个环节进行。这是科学的,也是有效的。

 笔试考知识,考积累底蕴;面试考智慧,考应变能力。两者形式不同,侧重面迥异。前者主要看答题正确与否,不究产生结果的过程;后者则注重临场表现,不苛求标准完整的答案,只要自圆其说即可。

 考生经过这两道环节也是两个方面的考试,若下笔如神,对答如流,内外兼优,表现上乘,其能力水平就出来了。

 这是组织人事部门经过多年探索总结出来的经验之作,也是他们考人、识人、验人和选人的“锦囊妙计”。

 出题、印卷、监考、评分……

 一环套一环,一步接一步,环环紧扣,步步稳健,笔试在严格、规范、有序中进行。一切都天衣无缝,滴水不漏,让人不得不佩服组织者的精明、严谨与高效。

 结果出来了!1000多人报考,通过笔试,从高分到低分,取前180名参加面试。

 下一步将通过面试,综合笔试、面试总成绩,取前60名政审、体检,最后“三选一”任命。

 好复杂!好繁缛!没办法,僧多粥少,大家都想喝口粥,只能按“游戏规则”办。乱了套,谁都担不起。

 谁能成为幸运儿?谁家的祖坟会开拆呢?面试结果至关重要!

 顺便说一下:通过面试取胜的60人,虽然本次选任20人,另外40人也成了组织部门重点关注的对象,后来也都得到了重用。

 面试组织得成功与否,关键是两个因素:考官和程序。程序,在此就不啰嗦了,可想而知,没得话讲。

 考官怎么选呢?

 显然,组织部门人手不够,力量有限。就算人力充足,为了避嫌,也只能当工作人员,搞好服务。

 一纸通知省直各厅局,请各厅局每个单位推荐一名政治素质高、工作经验丰富、有较高能力、水平和识人眼光的同志当考官。

 笔者单位,是省里的综合经济部门,且是这次选拔人才的使用单位,不能没有考官,推荐的考官也一定要是条“傲腿”,能胜任“伯乐”之责。否则,单位会丢链子,没面子,成为别人后头的“尿泡子”。

 反复讨论,推荐谁呢?

 排出四五个人,都是最优秀的干部,但意见不一,难以集中。有说这个好的,有说那个好的,公说公有理,婆说婆的理更高。

 “一把手”作难了,这些人各有长短,选谁去也各有利弊。怎么办呢?一向办事果断、干脆的“一把手”犹豫起来。

 这些人啊,也太把它当回事了!

 在一旁,我一直沉默不语,见此情景,实在忍不住了,发声了,“推谁都行啊!不就是一个考官吗?”

 碰达鬼哒!不发言还犹自可,一发言,惹火烧身,招致大家的注意,一下子全把眼光直瞪瞪地盯着我。

 呃!人选不就在这吗?对,就是你!大家像发现新大陆似的,不谋而合,异口同声,除了你,还能有谁呢?

 众口一词,众望所归,不便拒绝,大家信任你嘛,何况这也是一次不大不小出头露面的机会。

 机会难得,在单位、在社会,谁又不想表现自己呢?

 虚伪地谦让,假惺惺地推辞,半推半就,口是心非,一番形式上“作秀”,我颇有姿态和风度地接受了这一光荣而神圣的任务。

 考官名单出来了,都是省直单位精心挑选的“角色”。

 虽然经验丰富、综合素质高,但大都是大姑娘坐轿子——头一回,从没有当过考官,也不知道深浅,需要进行培训,统一评判标准,提高识辨能力。

 事关重大,省委组织部派人专程去了趟北京,拜访了中组部的某局长,请他为考官们上堂辅导培训课。

 局长倒也爽快,满口应承。不拘一格选用人才,这是好事!

 为避免夜长梦多,生出枝节来,考官名单在面试头天下午才宣布,并通知当晚参加培训。

 他娘的!白天工作连轴转,累得要死,好不容易下班了,喘口气了,可以与家人团聚了,但这不近人情的组织者,却别出心裁地要在晚上搞么子鬼培训,真是没良心的“咎脑壳”,生个崽都会冒屁眼!

 恨归恨,骂归骂,培训还是要去的。几十年党的培养,这点觉悟还是有的,除非你脑壳里面进了水。

 我这个人,有一个不好的习惯,凡是省里的会议从不喜欢早到,当然,也不会迟到,总是踩着时点到的。

 这种习惯,也着实让我吃了好几次亏。

 有一回,省领导召集会议,我算好了时间,且留有余地。哪知道事不凑巧,碰上了堵车,车子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六七公里路程竟走了半个多小时。

 现在的城市,也让你够烦心的,道路还是那些道路,车辆却在不断地增加,加上有些人开车不守规矩,不讲道德,乱插队,乱变道,闯红灯,乱中添乱,把个本就不太通畅的道路堵得个严严实实、水泄不通。

 经过一番路途上的煎熬,好不容易赶到会场。

 一看时间,拐了大场,迟到了,会议已经开始了。

 省政府开会,每个座位都有牌签,谁没来,或者是谁迟到了,一目了然。

 因为单位的性质和职能,我的座位一般都安排在前面,或者是离领导较近的位置。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

 这时候,所有的人像看猴把戏似的,齐刷刷地都把眼光投过来,领导的讲话也不重要了,害得领导不得不停顿下来,等我坐下来再讲。

 那种场面、那份尴尬,要说有多糟糕就有多糟糕了。

 我面红耳赤,无地自容,真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躲过这场丢人现眼的“劫难”。

 吃一堑,长一智。这一次,我学乖了点!下了班,回到家里,夫人的菜还在锅里,我就急火急落地揭开饭锅,添上一小碗,三扒两口,塞进肚子里就走。

 民以食为天;人是铁,饭是钢。你说这组织部还是做人的工作的部门,只想自己的完美,不顾他人的“死活”,让人饭都吃不好,坑人不坑人?

 家在河东,党校在河西,路上人多车多,可千万别堵车啊!

 还好,司机小潘蛮灵泛的,知道我有重要活动要参加,误不得点,使出浑身解数,抄近路,走巷子,穿胡同,右拐左拐,见缝插针,抑或也来点“打擦边球”,按时抵达了目的地。

 华灯初照,夜幕降临,一辆辆小车从四面八方朝省委党校驰来,在礼堂门口排起了长队。

 顿时间,这里人头攒动,人声鼎沸,马达声、刹车声、喇叭声、车门撞击声、熟人间的寒喧声,在树林间、花圃旁、楼房下此起彼伏,持续不断,犹如在一个临时搭建的舞台上,奏响了一曲虽无章法和韵律,但粗犷、拙朴具有原生态美感挠人心际的交响乐,把个本来十分寂静、安宁的校园搅和得像集市般地热闹起来。

 昏黄的灯光下,树木、花草、石碑、道路、楼房好奇地瞪大眼睛,今晚怎么了?来了这么多车,这么多人,出啥事了?

 礼堂里,宽敞整洁,灯火通明,人们鱼贯而入,纷纷抢占有利的座位。

 一般而言,在大厅里就座,是有讲究的。

 看戏,坐前面最好,能够近距离欣赏表演者的优美形体、生动表情和出彩招式。

 看电影,坐中间最合适,既不刺眼,又无压抑感,能视野开阔赏心悦目地观看屏幕画面和剧情演绎。

 而开会就不同了,除了领导之外,人人都想坐到最后面,这样出进方便,迟到早退不被人关注,尤其是在听台上人讲话听腻了的时候,打个瞌睡玩个手机搞点小动作什么的没有问题。

 应该说,培训也是一种开会,人们也喜好坐在后头。但是,今天的培训似乎与往常不同,大家兴致勃勃争先恐后直往前面挤,生怕坐在后头会失去什么。

 人啦,就是这种本性!

 我注意到了,来到这里的人,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认识的占大多数,都是省直机关的人,应该都与我一样被选定为这次的考官。

 还有一些不认识的,是各市州组织部门的负责人。一定是组织者认为,北京来的专家讲课,各地搞组织工作的领导也来听一听,肯定有百益而无一害。

 可谓群英荟萃,高朋满座!呵呵,这样说,有点自我吹嘘的嫌疑。

 礼堂里,像举行一次隆重而喜庆的盛典,考官们也包括我在内,一个个神清气爽、笑容满面,嘴角边、眉宇间、眼神中尽显开心与荣耀。

 是啊!人生在世,谁又不想出人头地?谁又不想在社会大舞台显露身手?何况这次出演的是一场前所未有轰动一时万众瞩目的重头戏。

 前面已经坐满了人,我别无选择,只好在最后几排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

 碰巧,旁边坐的几个人,都是因工作关系经常打交道的老熟人,有省供销社的刘某、省地质局的王某,省教育厅的某处长……等等,都是单位位高权重呼风唤雨有份量之人。

 一番礼节性招呼与问候,安静下来,与其他参会人员一道,像个小学生一样,正襟危坐,中规中矩地听取讲来。

 举目望去,领导们已在主席台按职务大小依次就座。

 坐在中间的两位:一位我认识,是省委组织部部长,本次公考的总指挥,也是现场主持人,沉着镇定,目光炯炯,一副严肃的样子。

 另一位没见过,温文儒雅,笑容可掬,且不失气质与风度。我想一定是北京来的那位大局长吧!

 局长讲课,部长亲自当主持人,这是礼节,也是规矩,以示下级对上级的尊重。

 部长,全省管“帽子”的最大官,几千万人之上,两三人或者三四人之下,其威望、威仪与威风是没得说的。他敲敲话筒,清清嗓门,字正腔圆底气十足地开始了他的主持。

 按惯例,他先来一番介绍,不乏对讲课人的评价与赞美,什么德高望重啊,博学多才啊,见多识广啊,高度重视啊,风尘仆仆啊,熬心费力啊,用尽了作家、文人都难以用全用足用好的溢美之词。

 一时间,雷鸣般地掌声响彻全场,震动窗棂,飞出窗外,穿过树林,在黑夜中萦绕盘桓……

 我看过很多历史剧,演绎的官场都这样:居上养尊处优,趾高气扬;居下唯唯诺诺,奴性十足。

 官大一级压死人,只要你的官大,讲什么都是对的,都是真理,放个屁也是香的。

 在实际生活中,也许不是这样,但官比你大的,相对而言,肯定知识比你渊博,眼光比你高远,能力比你强,水平比你高。当然,也有例外和特殊,怎么爬上去的,相信你我都心知肚明。

 平常,在QQ上,微信群,街坊中,酒席间,有些人闲谈瞎扯信口开河,把当官的,尤其是当大官当高官的,说得一无是处、一钱不值,说他们是牛粪,是草包,是酒囊饭袋。

 我看那是羡慕嫉妒恨,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也许,是主持人的开场白太过露骨了,超过了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心理感应带动生理反应,我全身的鸡皮坨起来了。

 那些不听话的肉籽籽、肉丁丁,就像一个个调皮捣蛋不安份的小顽童,在颈项、在肩膀、在背脊、在胸口、在肚皮,甚至在那见不得人的部位,如雨后春笋般地冒了出来。热燥燥的,痒梭梭的,堵也堵不住,压也压不下,让人好不舒服,坐立不安。

 真是没出息的东西!我暗自里骂了起来,也不知道是骂它们,还是在骂我自己,但肯定不是借题发挥含沙射影骂主持人,否则,那我就太没有德性了。

 主持人哪知道我身上的“发作”,继续着他的“风采”。

 什么公考的意义呀,这次面试如何重要呀,考官的责任如何重大呀,要不辜负省委领导和全省人民的重托与期望呀……

 在我听来,尽是些高谈阔论、陈词滥调,还真把我们当小学生看待!

 我使劲地抿住嘴,竭力把笑声憋住,不让自己失态、出丑。使不得呀,在这么严肃、庄重、神圣的会场,万万不可儿戏呀!

 我心猿意马,心不在焉,望着窗外黑蒙蒙的一片,微风吹过,树枝摇曳,树叶跳跃,在微弱的灯光下,向地上、向草丛、向墙角旯旮投下斑驳、曼妙的形影和舞姿……

 奇了,怪了,绝了!主持人讲话有超百分贝音量的扩音器播放,我竟然如风过耳,没听进去多少,听进去的也是杂乱无章、混浊不清的语句,倒是外面传来的那些细微的风声、树叶声、虫啾声,甚至有人轻轻走过的脚步声却清晰可辨、直抵心灵。

 局长开始授课了。不知道是好奇心,还是他那语速均匀、声音宏亮且富有磁性的标准普通话吸引了我,我收回了纷乱的思绪,思想集中到了主席台,心无旁骛地听取他的宣讲来。

 没有大道理,没有长篇大论,也没有平常有些领导讲话打官腔的味道。一开口,就是“我出个题目,考考大家看!”

 他说:某省直单位,有3 个业务处,我们暂且把它叫作甲处、乙处和丙处,都向领导打报告,要求增加1间办公室。

 甲处的理由是:编制增加,人员增多,原有的办公室坐不下了。

 乙处的理由是:设备增加,资料增多,原有的办公室放不下了。

 丙处的理由是:工作保密性强,需要1 间办公室处理特殊事务和存放保密文件。

 这时候,省房管部门分配给该单位1间房,假如你是这个单位的后勤处长,你将这间房分给谁呢?

 老谋深算的授课人,不按套路出牌,给听课人“授之于鱼”,而是抛出了一根长线,长线端头挂着一只带饵的“鱼钩子”,看哪条鱼或是傻冒鱼或是机敏鱼窜出来咬这只“鱼钩子”。

 他停止了讲话,一双眼睛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像两盏特别剌眼的探照灯,从左至右、从前到后扫视着全场……

 会场鸦雀无声,静悄悄的,紧张的气氛弥漫开来。

 偶尔间,传来一两声轻微的明显听得出是在努力克制生理反应但又控制不住迫不得已从喉咙眼里冲出来的干咳声,还有那由于心神不定坐立不安燥热上身臀部骚痒忍耐不住一不小心触动了座椅,椅脚与地板发生物理碰撞的摩擦声。

 听课人被这道题难住了,卡壳了,谁也不敢吱出声来……

 1 间房,3 个处,大家都清白,这不是一道小学生在课堂里回答的简单的算术题,这是一道能力题、智慧题,一道识人、辨人题。

 答得好尚可,答得不好可不是开玩笑的,台下坐的全是有头有脸有身份的人,台上坐的更是举足轻重管“帽子”的官,现场出洋相惹人耻笑脸上无光是小事,让那管“帽子”的官留下坏印象关注了你惦记着你,在你有机会升迁或重用时让他想起了你此时此地的拙劣表现,那就真的是拐噶场哒,背噶臭时哒!

 可别一失足而成千古恨啊!

 情势急剧转变。顿时间,会场成了战场,成了比炮火连天硝烟滚滚真枪实弹刺刀见红还要紧张还要激烈的思想斗争心神厮拼的无声战场。

 100多颗红心在激烈跳动,100多份心思在纷飞乱蹿。

 这时候,如果谁长了神眼,安了超声波耳麦,一定会看到或听到,整个礼堂就像有无数条江河在奔腾,万千里浪潮在翻滚,雷霆万钧,虎啸盖天,飞溅百尺,与场面上的安定与寂静完全是不同的两个世界。

 “此处无声胜有声”,用它来描述此情此景是再恰当不过了。人啊人,这就是你最真实的表现与写照吗?

 有人会问,这时候,你的心态如何?你的表现又怎样呢?

 我要说,我坦率地告诉你,我不是诸葛亮,也不是赵子龙,我与所有在场人没有区别,我不可能比别人智多一分技高一筹,我也没有盖人的勇气和过人的胆量。

 庆幸的是,我坐在礼堂最后,没有几个人能看到我,关注我,不会把我推到前面去。

 我离主席台远远的,台上的那几盏探照灯怎么照也照不到我这里来。就是照过来了,那光束也是强弩之末,照见我的身影也是亦真亦幻模糊不清的,更不用说能看得清我的面容、我的表情和我的心态了。

 风雨莫测,能躲则躲,我为什么要去出这个风头呢?

 墙壁上的挂钟在“滴答滴答”地响着,挂钟里的秒针在一格一格地往前跳着。

 它既像一位善良的好心人,在为我们的呆滞、愚笨而焦灼、忧虑和不安,也像一位别有用心的不怀好意者,在看我们的笑话,嘲笑我们的无能。

 你们这些人,平日里道貌岸然、牛皮哄哄,现在露馅了吧,阳痿了吧!

 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五分钟过去了……

 时间就像故意在和我们作对似地,趁人之危,在大踏步向前迈进,比平常走得急走得快得多。

 这个时候,最难堪最难受的恐怕要算是坐在局长旁边的那个人了。

 细心的人看得出来,从提问开始,他的脸色就不大好看,就像市中心广场的那块电子广告牌一样,在不停地自动地转换着上面的色彩,最开始是黄的,慢慢地泛起红来,然后由红转青,铁青特青,青了一阵子后,全是苍白的一片……

 他意欲发作,但上司兼客人在旁,又觉得不大合适,只好按捺住心中的怒气,不停地抖动着双腿,以稳定情绪,掩饰自己的不安。

 太不争气了,太不像话了,一帮子蠢驴,这不是在往全省公职人员乃至几千万父老乡亲的脸上抹黑吗?

 不能这样下去了,否则,会收不了场的!主持人站立起来,手拿花名册,开始点起名来。

 众人暗暗叫苦,心慌意乱,一边紧张地盯着他的嘴唇,一边在心中祈祷着,阿弥陀佛,神啊,保佑我吧,千万别点到我啊!

 “李臣,请你回答。”声如巨雷,无可回避。

 坐在中间的那个人,迟疑了一会,知道躲不过,慢吞吞地站了起来,“我……我……我要是那位处长,就把那间房分给丙处。”

 “为何?”讲课人追问。

 “保密最重要,国家安全第一。”好像被什么刺激了一下,突然间他胆量上来了,声音响亮了许多。

 讲课人压压手,示意他坐下,不说他对,也不说他不对。

 “冯霞,你说呢?”主持人没看花名册,盯着前排偏座的一位女士,微笑着发问。显然,他认识她,说话也柔和与客气得多。

 男人都这样,除非他有疾病,分泌不出荷尔蒙,不管是文弱书生,还是粗野莽汉,也不管是西装革履,还是衣衫褴褛,遇上异性都会不失男人的“本色”,有一种天然地吸引力与亲近感。

 人嘛,本来就是一种动物,只不过高级一点罢了。

 “我看应该分给甲处,甲处人多,太拥挤了,无法办得公下去,也符合办公用房人均面积的标准。”她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也许是之前早想好了。

 答完后,也不等台上发话,她自顾自坐了下去,一副得意的神态。

 主持人浏览着名册,若有所思,像是在挑选谁。一会儿,他抬起头,“省水利厅江涛。”

 ……

 “江涛!”见无人应答,又补了一句。很多人扭头张望,还是没有反应。

 这时,主席台旁边一位工作人员走过去,凑到主持人耳边,小声地说了一句什么。

 天晓得,那葫芦里装得是什么药,没人去追问,也不敢追问,追问也白搭!

 主持人不露声色,换叫了一个人。

 不知是胆子小,还是本来就低调,被点的人声音特别小,像有心事的人在喃喃自语,又似佛堂里的僧人伴着木鱼声在叽哩咕噜念念有词。

 我尖起耳朵听,但毫无作用,一个字也没听清楚。

 估计主席台的人也听得挺费神的,或许就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但为了不失脸面,一个个装着听得聚精会神津津有味。

 “好、好、好!坐下!”出人意料,主持人连说了3 个“好”字,这在前面是没有的。

 生活中,有些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这一说一听间,有何奥秘和玄机,只有当事人清楚。

 我瞎猜度,如果那人真是回答不出,或者是担心回答错误,采取一种“虚晃一枪”的诓骗方式蒙混过关,那也真是太睿智太有才了。

 这时候,我想起了安徒生童话故事《皇帝的新衣》里面的一段情节来:天真的孩子发现皇帝没穿衣服,大声叫嚷起来,而周边的大人们却装没听见……

 与眼前这情景联系起来,一是听见了装没听见,一是没听见却装着听见,虽一虚一实,时空远隔,但异曲同工,有某种惊人的相似之处。

 想到此,我“噗哧”一声,笑将起来。还好,声音不大,没被人察觉,自顾自吐了一下舌头。

 提问在继续进行,场面却大相径庭,僵局已经打破,一颗颗悬着的心放松了许多,人们的回答也放开了许多。

 针对局长提出的问题,有说分给甲处的,有说分给乙处或丙处的,还有说给3 个处合起来用的,各抒己见,众说纷纭,一个个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

 我一直在想,局长提这个问题是何意思,肯定不是“三选一”那么简单,如果答案是“三选一”,岂不太“小儿科”了?

 我们是明天的考官,他培训我们,应该是要启发我们,开导我们,在面试时如何准确识别、正确辨别被考对象理解问题、分析问题和解决问题的能力。

 3 个处,1 间房,肯定是不够分的,从某种意义上讲,分给谁都行,分给谁都不行,这是个此矛彼盾的问题,难道真的无解吗?

 “刘晓夫!”似乎有人在叫我。沉浸在思考中,没回个神来。

 “省财务厅的刘晓夫!”主持人再次喊人,声音提高了几倍。

 旁边的王局长急了,赶紧拉了一下我的衣袖,“在叫你呢!”

 本能反应,我霍地一下站起来,“刘晓夫在!”灵光一闪,脑门洞开,一个想法冒将出来……

 我欣喜欲狂,暗地里一句“天助我也!”

 “这间房子谁都不给!”慌乱中,一鸣惊人,吐出这句。

 “是吗?”讲课人好生疑惑,抬起头,打开“探照灯”,远远地罩住我不放。

 好冒失,答得太快了,完全词不达意。不知道是冷的,还是热的汗粒,情不自禁地从额头上沁了出来……

 真该死,筐了瓢!我好生懊悔。

 亡羊补牢,还来得及。“局长,我是说,假如我来分,这间房子先不要考虑给谁。”我咽了一口口水,稳定住情绪,更正了前面的回答。

 “我想,此事可不可以换一种思维方式来考虑……”不能再犯错了,得谨慎一点,我看了他一眼,用试探的口气回答。

 “你说,怎么个换法?”他饶有兴趣,插了一句。

 “首先,既然省机关事务局有房分配,何不再去汇报一下单位的实际困难,争取机关事务局给予支持,再给两间,哪怕是一间也好。如果能行,就彻底解决问题了。”

 见局长微微点头,我信心满满,大胆地说了下去……

 “然后,对3 个处的缺房问题作进一步地调查了解,广泛听取各方意见,摸清情况,有的放矢。通过调查,我发现:

 “甲处虽然人员较多,但工作苦乐不均,忙的忙,闲的闲,前者积极性受损,后者无所事事,可以调减几人,安排到别处工作。

 “乙处设备、资料确实不少,但有些设备使用率低,可以处理掉,其业务可通过购买服务完成;过时、闲置的书籍、文稿送造纸厂打浆销毁,重要文件及时移交单位档案室保管。

 “丙处在办公楼尽头,宽大的走廊可以隔出一间房来,再不就是挨着办公楼加砌一间屋,搞坚实一点,确保安全可靠。

 “最后,根据调查的情况,拿出一个方案,呈报领导批准实施。如此以来,不但不缺房了,还多出一间房子以备急用。”

 全场一阵子骚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有说答得好的,有说值得讨论,还有说我在胡编乱造,主观臆想,与实际不符……

 “大家安静,现在请局长点评。”主持人的脸色回归到了原处,油黄的那种,语气也和缓了许多。

 “今天,我的辅导就是提问题,提出问题让大家解决。前面有十几位同志都进行了回答,在这里我就不作多的评价了。”局长停顿了一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继续说下去。

 “其实,很多人都理解错了,我提的问题是没有绝对答案的,我要的是你们是怎样思考问题的方式与方法,有没有辩证思想,有没有综合概念……”台下的人窃窃私语,豁然开朗。

 “最后这位同志的回答,符合这样的要求。”说到这里,他展开浓眉,瞪大那双探照灯似的眼睛,朝我这边扫了过来……

 “我相信,这位同志,是姓刘吧,以后一定能提拔为厅级领导。”话音刚落,下面哄堂大笑起来。

 在省直机关混了二三十年,很多人都知道我是谁,了解我的底细。

 他莫名其妙,侧过身来,狐疑地望着主持人。

 主持人莞尔一笑,“局长,他已经是厅级干部了。”

 台下又是一阵子笑声……

 培训结束,已近子时。走出大门,夜空清辉,繁星闪烁,万籁俱寂,清风送爽……

 明天,一定阳光灿烂,云淡风清,无风无雨,不见雾霾,千金难买,考生好运气啊!

  ——本文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切勿对号入座。

 作者简介

 刘克邦,文创一级,高级会计师,中国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湖南省作协全委会委员,湖南省散文学会名誉会长;著有散文集《金秋的礼物》《清晨的感动》《自然抵达》《心有彼岸》;获全国第六届冰心散文奖,湖南省第四届毛泽东文学奖,财政部、中国作家杂志社、中国财政杂志社征文一等奖。

责任编辑:张可杨
合作伙伴

湘ICP备20002094号-2 湘公网安备 43010202001363号

未经本单位书面特别授权,请勿转载或建立镜像,违者依法必究

法律顾问:湖南麓山律师事务所 李沫律师 湖南简单律师事务所 曾继明主任

技术支持团啊网

Top